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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几日宗隽让柔福静养,在她醒着时也没去看她,但命瑞哥一刻不离地随身服侍柔福,若有异状随时过来禀报。

    宗望的丧礼即将举行。依女真风俗,死者亲戚、部曲、奴婢要准备牲牢、酒馔在葬礼之前焚烧,以为祭奠,名为“烧饭”。宗隽也不例外,连日让家奴在府中宰杀牲畜,并增购酒馔以备宗望丧仪之用。到了丧礼举行那天清晨,宗隽命人将牲牢酒馔一一列于院中,准备送往宗望墓地。

    祭祀品数量极多,几乎所有的家奴都忙碌起来,往来奔波于厨房酒窖与前院间,动静颇大。想是引起柔福注意,问了瑞哥原因,在宗隽即将出门时,她急促地赶来,朝他说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你二哥死了,我五姐姐以后会怎样?”

    “你想知道?”宗隽问。见柔福点头,他唤来瑞哥,指着头发松散面容憔悴的柔福命道:“给小夫人换身素衣,好好梳梳头。”

    让家奴把祭品先送去,宗隽自己留下等待。过了一会儿,瑞哥领着身穿左衽小袖女真衣裙的柔福回来。那衣裙全然素白,绫绢制成,没有任何图案,只在边角处略有波纹状刺绣,也都是白色的。侍女将柔福的头发披垂于肩后,再挑出几缕结辫,其上着白色素巾,并饰以白羽。待她出现在宗隽面前时,他上下一打量,满意地笑了笑,一顾身后:“上车。”

    他带她乘车出城,行了许久才抵达。柔福下车抬首一望,发现这是一片墓园,不远处有一高阔土堆,其下挖有地穴,看上去是供安放棺椁之用,周围已聚满了人,在一灵柩前或跪或立,均面带哀戚之色,有数十名女子跪成两列正放声哭拜。

    柔福仔细寻找,未在其中发现茂德,遂满目忧色地问宗隽:“我五姐姐呢?”

    宗隽抬目越过柔福头顶朝左看:“那里。”

    柔福顺着他目光看去,他所指之处有许多的家奴,高高举着纸扎的房屋、侍从、车马等仪物,白幡飘飘,那些纸人面目呆板,却都带有诡异的笑。

    有些毛骨悚然,柔福越发不安,复又问:“五姐姐呢?”

    宗隽纹丝不动地站着,微笑:“再看。”

    柔福再望过去。只见花花绿绿的仪物与面色惨白的纸人,在家奴所举的竿头迎风颤动,后面有个柴堆,上方插满了白幡,似有意识的妖魅,不时随风飘舞,再倦倦落下。骤然加强的阳光透过仪物白幡偶尔遗漏的缝隙扑面刺来,迫得柔福以手覆额,瞬了瞬目,其间有风送来一缕纸钱怪异的味道,和一阵激越绵长的马嘶声。

    再次睁目,风舞得正急,拨开了层层白幡,露出了柴堆顶上的景象。一匹纯白的雕鞍宝马全身被缚以密密的铁索,屈膝绑在柴堆上,而它的旁边立有一枯木树干,上面同样以铁索缚着一名白衣的女子。

    柔福面色霎时苍白,失声呼道:“五姐姐!”

    柴堆下忽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尖锐惊叫,几乎与柔福声音同时响起:“放开我!不要烧我!”

    那是柔福与宗隽都认识的人,茂德的侍女李仙儿。两个家奴强架着她,要

    把她拖往柴堆。她手脚齐动奋力挣扎,声嘶力竭地哭喊求饶。家奴好不容易把她架上柴堆,但怎么也不能把疯狂反抗着的她缚牢在树干上。铁索几次三番都被她挣脱,最后一名家奴动了肝火,拔出一把匕首狠狠朝她捅去。李仙儿闷呼一声,双手掩着被刺的腹部倒在柴堆上,另一家奴拾起一根粗柴往她头上重重一敲,见她再也不动,才拔出匕首,将她安放在茂德帝姬足下,两人先后下来。

    目睹这血腥事件在眼前发生,柔福捂着口痛苦地后退数步。被缚的茂德帝姬在黝黑的铁索下动弹不得,这期间一直垂首阖目,听见李仙儿哭闹也没抬眼看。似已疲惫不堪,懒顾生死,她无神采的脸上一味漠然,不见喜忧之色,只垂下一头及膝的长发,拂过她青白素净的脸,凄婉地飘逸于风中,像一只招魂的手。

    “他们要把五姐姐怎样?”柔福忽然有些明白,惶然问宗隽,情急之下一手抓住他的手腕。

    天不冷,她的手却冰凉。宗隽瞥她一眼,道:“和宗望生前最爱的名马一起生焚殉葬。”

    虽已猜到,柔福仍一怔:“你们要把她活活烧死?”

    宗隽默认。感觉到柔福的手渐渐松开,“生焚殉葬何其残忍,你们金人还是人么?”他听到她说。

    宗隽未答话。柔福呆立半晌,像是作了什么决定,她对他说:“如果你肯救五姐姐,我……”

    “我跟你说过我不是野利,”宗隽止住她,“不会与你作任何交易。”

    抬首不再看她,任柔福失望哭泣他只是不理。此时忽闻车辘声响,有一列车辇渐渐驶近,仪仗侍从一见可知是自宫中来,众人见状均肃立迎接。其中主要的凤辇于墓前停下,侍女启帘,自内扶出一素衣丽人。

    远黛含烟,顾盼生姿,宗隽认出她便是完颜晟新纳的赵妃玉箱。

    随她同来的宫内内侍对宗望夫人唐括氏说:“赵夫人奉郎主之命为二太子送葬。”

    唐括氏忙与众人迎上施礼,玉箱亦盈盈浅笑着还礼,再启步去灵前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