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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长时间的哭泣让她消耗了体内太多的水分,她一口气喝了五百毫升装的一杯水,然后告诉我她要睡觉,让我随便,除过她的床我睡哪儿都可以。那时已经凌晨,喧闹的城中村都已寂静无声。我看着她连妆都没卸就睡着的样子,脸上泪痕犹存,睫毛被干涸的泪水拧成几股。虽然我没有见过海琳琳睡觉的样子,但在灯光下看这个舞女,睡着的她和海琳琳更加相似。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就是她,她们是同一个人,利用两种身份往返于舞厅和公司,流连于我的生命和生活当中。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像是小孩子睡觉。我帮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然后准备铺我上次睡的地铺。她梦呓一般的说让我不要打地铺,生病了还得怪罪到她头上,她不介意我睡在她的旁边。床不不够宽,我紧贴着她的身子,侧身对着她,她背对着我,我的|吓体|顶在她的屁股上。我的欲望再次升起,想得到海琳琳的强烈感觉让我忘记了思考,我双手从她的腋下伸过去,抓住她的胸部。她狠狠的掐我的手,让我自重,别做丢人的事情。我知道她主意坚定,不再强求。

    第二天,我依然没有从被她引发的欲望中走出来,我沿着护城河,迎着太阳走了一路,最后发现走到了绘画培训班跟前。我去钢琴教室上刘老师的钢琴课,我可以随意出入那个教室,好几个孩子都记住了我,他们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在我跟前问东问西,全是和钢琴没有任何关系的问题。我和她一起吃午饭,然后下午接着听她的课,我知道我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好等到夜晚的到来。晚上二十一点多的时候,教室终于走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用以往从没有出现过的激情对她发动进攻,她吓了一跳,问我是不是疯了,不应该在教室那样。我任何话都听不进去,让她扶着钢琴尽情释放我们的激情,那种惊险又带有道德败坏感觉的让我们都回味无穷。当我们刚整理好衣服回归正常的时候,钢琴教室的门被锁门的人打开。事后我才觉得后怕,如果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和她在市区的一家酒店渡过一晚,第二天一早打车返回公司,步履匆匆才没有迟到。我和几个同事当天被分到户外做检测,我睡眼朦胧,像是彻夜未眠,不知不觉睡在了一段检测的线路上,同事半天不见我,两个人返回来找,差点儿报警。最后在被水浸泡的过的泥地里找到我,我记着我倒在那个地方时还是很干燥的一片。因为这件事我被主管领导批评,还被部长知道,在那一周的公司广播上点名批评我的懒散和不负责任。而公司园区每周一的广播内容是由海琳琳播报。我和同事们中午一起在餐厅吃午饭,广播播送到最后时刻,海琳琳念出我的名字,还有对我的处罚决定。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她说出我的名字,第一次是在几年前学校的图书馆她第一次知道我名字的时候。那次她一字一顿的说。这次连同处罚决定一起说出,没有丝毫的打拌。我提前知道她要说出我的名字,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心理还是咯噔一下,筷子差点儿掉在地上。

    我那一段时间成为公司园区的焦点人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五号车间留长发的工人在户外工作时睡着在一片泥地里面,被喊醒后冻的牙齿打颤。最初,我觉得难为情和害羞,但无论明里还是暗里听的多了就不再介意。在一个周三的早上,车间主任专门找到我,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车间没有女同事。我回答他因为女人干不动这个,出去还容易晒黑。

    “因为女同事的头发可能会被卷进机器里去。”他说:“所以,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知道他话有所指,暗示我将头发剪短。其实,刚好在他说着话的前几天,我就有剪短头发的想法,在他说的那天正准备晚上下班去剪。但是他一说我倒觉得像是被逼无奈而去剪发,所以,我并没有去剪,而是再拖了一周。直到一天,车间主任故意在我面前将拖把塞进一个淘汰了的机器里面,机器关着,什么都没有,他在里面不停的摇动拖把,像是一定要让我把拖把看成是头发。于是那天晚上下班,我去理发店理了光头。第二天,再次成为园区焦点,这次又被部长批评,说我一点儿也不注意集体影响。

    我一直认为,办公楼上面的工作人员和在园区车间的工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他们大多时候以上级的身份出现在我们工作的地方,并对工作指指点点。因为这种情况,我在车间见过海琳琳的三次,每次都是他们一群人进到车间,然后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而她更多的时间则是沉默寡言,不言不语,在本子上不停的记着东西,有时候附和着一群人的笑声微微笑一笑。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我在场原因那样,还是在所有的地方都一样。有一次,他们一行七人在车间看了一番,走的时候,要和我们一一握手。这样,我和海琳琳的接触不可避免,当时车间只留了五个人,她从我左手边的同事开始握手,我站在倒数第二个。在我跟前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对我友好又客气的伸出手,我握住她的手,她没跟我说话,也没有跟握手的几个员工说话,事情便宣告结束。那是我第一次摸她的手,印象深刻,永生难忘。

    我逐渐了解她在公司担任的工作,她们的部门总共六个人,主要负责公司各种宣传资料、策划广告、信息传达。有一份工作是她全权负责,那就是每月一号和十五号出的公司内部刊物,是一份对开的报纸,名字叫《蓝星》。第一次见到那份报纸是在入职的一个月后,在车间入口处的阅报栏看到,当时没怎么太在意。第二次见到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主编的名字是海琳琳,并且美编职位一栏写的也是她。我便开始留意,每期都看,雷打不动。报纸内容以出报前半个月公司的公事为主,如果新闻量不够,便会将一版的内容改为读者来稿,发公司员工写的各式各样的文章,有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家庭琐事、旅行日记等。公司新闻类文章都大同小异,前面描述新闻内容,后面歌功颂德,并且作者永远都是那么两三个人,名字缀在正文后面的括号内,对我吸引力不是很大。我更关心的是每期读者来稿版块儿,实话实说,公司的新闻不见的那么多,有时候长篇赘述,不堪其烦,就这还需要将一版的内容用读者来稿填充。读者来稿版块儿内容偶尔会有几篇精彩文章,但也不是吸引我的地方。我之所以格外关注,是因为那些文章的选择权全部在海琳琳手里,她决定哪些文章可以上,哪些文章不可以上。正是因为如此,我想通过分析她选的这些文章,来分析她,分析她的审美、分析她所关注的方向、分析她的精神状态。每次的分析我都觉得有新的收获,仿佛看透了她,但好像还没有分析完,也更期待下一期的内容。有时难以随愿,下一期内容会全部是枯燥无聊的公事新闻报道。失望与生气之余,那一期的内容就看都不看。

    一次,在中缝栏的位置看到温馨提示,说如果对本刊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以将意见和建议发送到主编的邮箱,下面留着主编的邮箱地址。我知道那是海琳琳的邮箱,有个想法在心中蔓延,让我兴奋不已。我申请了一个新的邮箱,用十分客气的语气给她邮箱发了一份邮件。告诉她《蓝星》每期都应该有读者来信一版才行,《蓝星》不应该只是上面向下面传达信息的媒介,也应该是下面向全公司展示风采的平台。信的末尾我胡掐了一个署名:久远。第二天邮件便得到回复,回复内容官方语气十足,在开头便指出提意见和建议必须实名制,要署上自己的部门和姓名。但回信还是对我的建议专门进行了分析,说我的建议不错,但刊物最初创刊的目的就是为了新闻宣传。

    我从箱子里面取出毕业时海琳琳写给我的夹在《浮士德》里面的那封信,开始和邮件的回信仔细对照。邮件肯定对不了笔迹,邮件连上称呼、署名和日期和起来只有短短的一百九十九个字,我仔细对照两封信的用词和语法习惯。尽管我认为那封邮件的回信是她写的无疑,但还是想更加确定,同时试图找回第一次读她那封信的感觉。通过仔细对照和分析,两封信的用词和语法习惯非常相似——我更加坚信邮件就是出自她的回复。

    我接着给她回复了一封,反驳她的观点。我提出,《蓝星》创刊的初衷固然是新闻宣传,但应该随事而变才行,公司员工们明显更喜欢带有读者来稿内容的报纸,工作与休闲应交替进行。她这次三天之后才回复我的邮件,在开头感谢我对报纸的关注和关心,并且说我提出的意见非常好,但原则东西不可改变,所有的东西都要给报纸的原本目的让路,如果新闻太多,则不能有读者来稿板块。最后,再次强调我应该写上自己的部门和姓名,并且说如果意见被采纳,会有奖励。我当然不会关心那些所谓的奖励,我更关心的是她会怎样看待一个自称久远的人给她的建议,当她看到时会有什么反应,会作何感想,她会不会怀疑到我。这次我没有急着回复她,而是等了三天,写了一千五百多字的读者反馈,用词果断,语气老练,像是老师对学生说话。这次一直到报纸出来她都没有回复,当期的报纸没有读者来稿一版,新闻长篇赘述,哪些领导作了什么事情,视察了哪个车间,像是故意跟我作对。有些新闻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新闻又啰里啰嗦,完全不符合新闻稿件用词、语句要简洁干练的特点。

    这让我心中不快,我重新将那份她没有回复的邮件发送过去,希望引起她的注意,找回属于我和她之间的自尊。之后,我觉得还不满意,再补发了一封,直言当期出的报纸烂的不可开交,我用了“不伦不类”、“粗制滥造”、“乱七八糟”、“一期让人失望透顶的报纸”等词和语句形容。发出之后,我心中窃喜。我想,以她每次回复都官方味十足的情况来看,定不会为此事发怒,我只想听到或者看到她究竟对此事有何反应。仅仅半个小时邮件便回复过来,首先对上次没有及时回复邮件表示歉意,并说每期期刊的内容都是她们部门工作人员详细讨论过的。回信所用语气不同以往,对他们团队和他们团队的作品暗中表示肯定,对我的意见表示批判。像前几次回信一样,依然提醒我写上自己的部门和姓名,以便他们找我当面讨论。

    虽然回信是在拒绝我的意见和建议,但我依然觉得高兴,因为的信让她得到了重视,我相信她不会因为我的信就改版内容,只是针对回信这件事情就让我心满意足。我仿佛看到她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对我无休止的反馈感到无奈或者生气,然后再以富有涵养的官方情调给我回信。我继续给她写邮件,总是绕不开刊物的事情,她也是每封信必回,敬业和认真程度让我钦佩不已。有时也会让我觉得内疚——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打扰她。但这种捉迷藏式的交流和讨论方式让我欲罢不能,在邮件中跟她做几乎毫无意义的争论是我那一段时间最大的生活乐趣。但好像是为了从行动上抵制我,连续五期的报纸都没有读者来稿。这样的邮件讨论时断时续,有时候一周会有三四次,有时候两周左右一次,一直持续到九月,不是因为我的建议起到效果,而是半月一出的报纸升级成了两个月一出的杂志,16K大小的书印二十到四十页之间,骑马钉装订,每期都会有读者来稿一栏。主编和美版职位的名字依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