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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象是对蓝宇又象是对自己说∶

“我从小就不喜欢他,他老训我,还打我,而且是不分地方,逮哪打哪┅┅我长大些,他好多了,他还爱找我说话,可我不爱理他┅┅我记得那年我自己考上了‘南大’,他得意得都喝多了,说他那帮战友里,就他的儿子是自己考上的┅┅我从没觉得他对我好,可现在想想,我创业那几年,老爷子没少帮我┅┅”

我呷了口酒,看了蓝宇一眼,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是个最好的听众,我接着说∶“他临死前,突然睁眼了,我想是回光返照。他看了我们每个人,最后眼光落到我这,他肯定想说什么,可他说不出来,他心里可能真的喜欢我┅┅”我有点激动,说不下去了。

过了好久,我听见蓝宇低声说∶

“我想他去世的时候不会太难过的,咱妈,你,还有你两个妹妹都守在他身边。他应该是满足的┅┅”他停了便刻,“我母亲死的时候没有人陪着她,她自己吃了一瓶的安眠药┅┅”

我抬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讲到他母亲的死,她是自杀的,难怪他从来不说。他表情有点怪,虽然很伤感,可带着冷漠∶

“我父母亲虽然住在西北,可他们都不是当地人,我妈妈是杭州人,父亲是东北人┅┅”所以他长的既有北方男人的轮廓,又有南方人的清秀,我看着他想。

“他们都是‘工大’的老师。我小时候家里一直很好,我父亲特别喜欢玩。他总带着我和我妈妈玩,他教我拉二胡,带我集邮,还和我一起做算术应用题,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已经学完了初二的课程,都是他教我的。我妈妈不喜欢说话,她对谁都好。我以前从未听过他们吵架,唯一的一次是我妈妈说我爸爸大男子主义,家务一点也不帮忙,可后来她又笑着对我爸爸说‘我不要睬你’。”

他说着还挺甜地笑。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改革开放了,我父亲算是最早跳下商海的知识分子,他好象研制了一个风机,被乡镇企业聘用。我们家变成校园里最富的人家,我们最早有了冰箱、彩电,全院的人都羡慕我们┅┅”我已经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局,现在这种事情很多。

“我父亲和你们这些商人不一样,他不懂得玩,他一玩就认真了。在我母亲去世之前我见过那女的,她实际上很漂亮,可在我看来却丑陋无比┅┅我十二岁,不敏感家里发生的事情,直到我母亲中风。医生都说她刚四十岁就这样,太年轻了。我每天放学到医院看她,我父亲很少去。”蓝宇已经明显地喝多了,否则他不会说出这么多话。我没有劝他停下来,这是太难得的机会。

“她其实已经没事了,出院了,可她还是死了。她留了很长的一封信,是写给我的,也是写给我父亲的∶她恨钱,她说钱能使人变得冷酷,自私,无情。她说对她而言最珍贵是感情,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听着,心不禁抖了一下。

“她嘱咐我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考出去,离开‘工大’的环境,她要我自立,要我堂堂正正地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蓝宇说到这,突然停下来,微微发红的眼睛瞪着我。我好象看到了怨恨。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他低下头,一个手扶着酒杯,一个手玩儿着个酒瓶盖子。他又接着说∶

“我妈妈一定没想到,她死后还不到一年,我父亲的‘事业’就一落千丈,他连自己的积蓄都赔进去了。可他和那女的已经结婚,还生了个女孩。

他又回去做大学老师,所有的人都笑话他∶逼死了结发妻子,又变成了穷人。我觉得他们也在笑话我┅┅”

“那女的开始对我还好,后来很坏。高三时,学校里每天做模拟试题,老师要求交钱印刷,她为此同我父亲大吵,说没钱。后来我考上‘华大’,她再也无法容忍我,她告诉我家里很困难,她和我父亲的工资只够用来吃饭的。我爸爸什么事都不管,只沉迷于围棋中,他已经是业馀六段了”蓝宇无奈地笑着,又倒了杯酒。

“少喝点吧!”我劝阻着。

他根本没理我,接着说∶“我向住在杭州的一个舅舅借了一百元钱就来北京了,就遇见刘征,遇见你了。”他说着又看我,并冲我笑,意味深长。

“他妈的,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他突然恨恨地骂道。我不知道那是指他父母的事,还是指遇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