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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内奸

    陈道海一肚子气地折返回营帐,还没坐稳,门外一名亲兵来报,一个叫陆亦的甘肃官员求见。陈道海总算眉头舒展开来,高兴地走出营门亲自把陆亦给迎了进来。

    “陈大人,今日陆某前来,便准备把这惊天秘密给捅破了,丝毫顾不及个人所谓的生死安危,还望大人您能替朝廷主持公道,惩戒这批贪官污吏,还甘肃百姓一个郎郎乾坤。”陆亦一见面便把话说得异常慷慨激昂,不由得让陈道海直呼此人不愧是名臣之后。

    “那是当然,我陈某素来对那贪官之流是深恶痛绝,对付他们绝对不会手软。。。”陈道海也不客气,开始替自己的脸上贴金子。

    “来人,给陆大人上茶端椅子。”

    “陈大人客气了,”陆亦略微喝了口茶水后,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陈道海。这陈道海确如京中好友所述,从他身上可以感受到一股正气,应是可托付之人,中兴本朝的希望大概就全在他身上了。

    陆亦此时也不再客气,详细地与陈道海攀谈开有关甘肃赈灾一案细节。

    “陈大人,鄙人乃是漠河县知县,是在乾隆四十一年上任的。上任之后便发觉这开捐一事甚有蹊跷。”

    “有何蹊跷可言?陆大人不凡明说。”陈道海饶有兴趣地追问下去。

    “据我所知,刚开捐的时候,王亶望就已主持以折色收取捐监银,每名监生除交银五十五两外,还需另交办公费银四两,杂费一两,合共六十两,这种情况已实行了好几年。

    在我漠河县,并无监生亲自上缴粮食,有也是用银子替代。况且甘肃地瘠民贫,一时也买不到许多粮食。”

    “那你漠河县有没新建的存储粮食的粮仓?朝廷可是从户部批下了数十万的银两。”陈道海问到点子上了。

    陆亦冷笑几声,不屑地答道,

    “甘肃通省官员会的只是溜谀拍马,贪赃枉法,哪管什么存粮赈灾呀。我那漠河县还是在我三番五次的请求之下,才勉强增盖了三座,尚达不到朝廷规定的七座之数。其他县更别提了。就是原有的粮仓里面也大都是空荡荡的,一粒粮食都没有,上头根本没拨款至州县用来买粮。万一真要是闹灾,我看那些贪官拿什么来救济灾民。”

    “如此说来,这王亶望的名声差得很哦。”

    “可不是,在甘肃都是这样流传王亶望的。‘一千见面,二千便饭,三千射箭。”

    “何解?”陈道海很想听听这甘肃前布政使王亶望的风评。

    “意思便是给王亶望一千两银子才能见到他的面,几百两的话只能见到他家的管家。送两千两银子,他会留下吃顿饭。送三千两银子,王亶望会和送钱的人一块拉拉弓,射射箭,也就是在一起娱乐一下。

    还商议设立“坐省长随”办法,坐镇兰州,收受赃银。凡各县馈送王亶望充冒灾赈的银两,按照“坐省长随”的办法送进。

    当年王亶望收受银子还有个规矩,就是下属送银子不能让他看见,否则他是不收的。行贿的人就把银子放到酒坛里,放到菜筐里,或者通过看门人送交,王亶望和他的属下自然心知肚明。”

    陈道海听到此处,不由站起来,笑呵呵地朝陆亦说道,

    “看来这王亶望满会走致富的路子嘛。”

    古人也都蛮聪明的,连后世股神巴菲特老爷子赚钱的大招都无师自通了啊,真真不可小瞧。

    “何止会走,简直成精了。”大概触动了陆亦某一条神经,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开来。

    “王亶望一但有要捐的监生上门,便将监生的姓名开单交给州县令,让他们用印填捐,但并不发给银两,此亦通省皆知。”

    这就有意思了,陈道海从这一席话中听出了门道。各州县只能盖个印章,应交的捐监银两却都要交给由王亶望管辖的兰州府。这样一来,整个甘肃省捐收监粮的事情就是王亶望自己说了算。看来这王亶望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再联想到王亶望在浙江任内,一次就为海塘工程捐了近五十万两,可想而知王亶望在甘肃捞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我任内甘肃却有一赈恤案,那是乾隆四十一年,全省普旱,运送途中,给散赈粮脚价银二千四百两,系我应补领之项,岁具印领,可王亶望并未发银补还。我也查过,全省都是如此,光此一项,王亶望就尽赚三万两千余两。”

    “那陆大人任内到底出过几次灾?至县衙报捐的生员又有多少人?”陈道海单刀直入,直奔要害而去。

    陆亦思考了一会,答道,

    “本人任内仅一次天灾而已,而捐生可能仅有百十人。”

    说到灾荒,陆亦又有一大通的话要呈述,只见他非常鄙视地说道,

    “王亶望他确实是个捏灾能手,整个甘肃的灾荒皆由他预测而来。对于孝敬多的县州,就多报灾荒给他们,让他们多领所谓的赈灾银,孝敬不力的,就是真闹灾,也是抠着给。”

    “我记得朝廷在前几年曾有派过大员下甘肃前来复核才对,那时应是刑部侍郎袁守侗办这个差,老佛爷都曾夸过袁大人乃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哦。”陈道海故意用话语挤兑陆亦。

    陆亦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哧笑道,

    “陈大人,您怎么还这么想不透?这天下的官,尤其是我们大清的官,说句不好听的,十人中有一人不贪,就已算是拜天之福了。像陈大人这般不贪财的官员倒是少见多了,您不见那和珅和中堂,可是个一等一的敛财高手。

    据传,靖远县知县麦恒、兰州府知府康基庸曾向前来勘查甘肃捐监案情的钦差和珅和中堂贿赂了大笔的银两。”

    陈道海见把陆亦心中的不满给钩了出来,很是满意,只需日后再多加挑拨一番,不愁此人不依附于己。

    对王亶望及甘肃通省官员上下勾结,窜通一气,将所收的折色银子私分入己分肥中饱私囊一事,陈道海也有了大致的了解,目前要做的便是取得证据。更对麦恒及康基庸起了留意之心,这可牵涉到和珅,绝对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足以狠狠在和珅背后捅上一刀。

    “那自从王亶望调升浙江,王廷赞接掌布政使之后又最亲信哪位大人呢?”

    “应是已升任浙江宁绍台道道员、前任兰州知府的蒋全迪,而蒋全迪的亲信则是兰州首县皋兰县的知县程栋,他有可能掌握着王亶望及王廷赞任内所有各州府县的办理散赈的点名清册。”

    陈道海肃穆地对陆亦说道,

    “陆大人,甘肃一案牵涉甚多,可能连和珅和中堂都深陷其中。一旦上奏朝廷,把甘肃通省官员协同瓜分赈灾款给抖了出来,这可就算是把甘肃的天给捅了个大窟窿。你陆大人又是唯一的人证,必会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结怨无数,拖累仕途发展。

    毕竟陆大人你还算年轻,日后还可大用的可能,犯不着行险至此,还请三思。”陈道海用上了激将法。

    陆亦非常坚决地说道,

    “陈大人您尽管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焉能眼睁睁地看着贪官误国,酴黩百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汉青。”

    “好好好。”陈道海拍案叫好,

    “陆大人不愧为我大清的好官,只要等这甘肃案子一完结,我定然向皇上鼎力推荐。”

    陆亦昂首不悦说道,

    “我陆亦若是那种只会贪慕荣华富贵之辈,又何必来找您呢。”

    陈道海重重拍了拍陆亦的肩膀,半笑说道,

    “早就料到陆大人会这样说了,来,我二人痛饮几杯。换酒。”陈道海高喊着帐外的亲兵。

    送走陆亦后,陈道海又立刻把风云给招了进来。

    “风云,你马上飞鸽传书与容敏,让他带领部分飞鹰队的人手,到皋兰城内把户房的书吏全部给我秘密押解来,严密审讯,务必把他们手上的有关赈灾散款的清册拿到手并录好供词。”

    风云刚走,二杨又接踵而来。

    “时斋、诚斋兄,这阿桂老贼居然又要我打头战,我可是实实在在的不想再打新教军了,你们有何高见?”陈道海问。

    杨遇春答道,

    “大人,既然是让您打头阵,莫如来个外紧内松,放新教军个活路。”

    杨芳不大同意地说道,

    “大人,我瞧这情景,新教军可能要来个玉石俱焚,可不是想放就走的,单瞧那赛力卖便知苏四十

    三的下场。想替新教军留个种,看来还需大人您亲自走一趟华林山,说服那苏四十三才是上策。”

    陈道海听完二杨的话,便打定了主意,决定亲自走一趟华林山,拜访一下老友苏四十三。

    华林山山势陡峭,有点易守难攻之态,陈道海趁着黄昏之时独自溜向山顶。沿途的新教徒虽是一批又一批尽心尽力地放着哨,无奈陈道海功夫不差,并未给他们发现。

    一路上山,行了半个多时辰,已至九峰坳,再上去道路险峻,蹑乱石,冒悬崖,屈曲而上,过咆哮岩时天渐昏暗,到得五松顶时新月已从天边出现。陈道海隐约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按常理来说,越接近敌方总部,应防守越严密才是。可陈道海却发现一路行来却是巡逻人员越来越少,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了无踪影。

    不经意间便给陈道海发现不远处三个人影颇有些鬼鬼祟祟,正路不走专挑小道行,再看服饰也不像新教军的人,倒有点像大内侍卫的装束。陈道海吃了一惊,迅速加快脚步,借着夜色与地形寻觅而去。

    只跟了一小会,便见到那三人杀了一个暗哨的新教徒后,把尸体给掩藏于丛林深处。趁此机会,陈道海接近了这三人,隐伏于附近观察。

    这三人陈道海在阿桂军中也都见过,一个叫隆哈特,一个叫尼森阿,一个叫齐文勋。看来应是乾隆派了此三人来保护这个满清第一勋贵阿桂,却被阿桂给调派上山想刺杀苏四十三,让新教军无了主事,不打自散。

    三人也够狠毒,就这般沿途杀了不下十二名的新教徒,难怪自己在半山腰后便不见新教军巡逻小队了。

    尾随跟进间,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苏四十三的房外。隆哈特一行人在房外呆立了片刻,确定房内没有其他人之后,便从窗户窜了进去。

    苏四三此时正在作祷告之中,被不速之客给惊醒后,冷静地看了他们一眼后,似乎早有预感,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原来是清兵来要我的命,毛拉在天召唤我去了。”双眼一闭,一副引颈就义的样子。

    满脸横肉的隆哈特把刀架在苏四十三的脖子上,又仔细端详了一阵苏四十三,自语道,

    “我看这小子也没啥特别之处,长得寻常得很,怎么就这么在甘肃惹起如此大的风波来?真是怪哉。”

    齐文勋不满隆哈特的迟缓,说道,

    “你还是赶紧把这苏四十三杀了交差,免得夜长梦多,现在我们可是在新教军的地盘上。”

    年纪最大的尼森阿也赞同齐文勋的观点,见隆哈特依旧慢悠悠的,火起拔出腰间长刀,直劈苏四十三。

    窗外飞进一小石,撞到尼森阿的长刀上,只见发出一声巨响,尼森阿被这小石头的力道给撞得连连后退。

    隆哈特见情形不妙,正要手上发力,割断苏四十三的脖颈。陈道海破窗而入并开口道,

    “慢着。”

    尼森特与隆哈特都在阿桂大帐内见过陈道海,见居然是陈道海都不由得大吃一惊,自然手上的兵刃都半放了下来。唯齐文勋不识那陈道海,以为来了新教徒,依旧以一式力劈华山直砍向苏四十三的脑袋。

    陈道海左手指轻弹,又是一道指风砸在齐文勋的刀柄上,齐文勋顿感手腕酸麻,虎口隐隐生痛,立即斜跃转身,向陈道海怒目而视,心下甚是惊骇尼森特与隆哈特二人为何不出手相助。

    “参见陈大人。”尼森特与隆哈特二人均上前参拜陈道海。

    苏四十三此时方把紧闭的双眼睁开,瞧到陈道海后,甚为惊讶,说道,

    “原来陈兄早就是朝廷的大官,看来马毛拉是看错了你,也亏我新教待你如此好。”

    陈大人?齐文勋也听过陈道海的名声,扭头询问道,

    “莫不是那光禄寺少卿陈道海?”

    “正是,还不赶快参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