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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开慈回到公寓又嚷嚷着身上疼得厉害,说他坐了一整天哪里都不舒服,护工为难地喂了他止疼药,放着他躺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护工守在床边,替徐开慈轻轻地揉捏着身体的各个部位,企图让他睡得安稳一些。

    看他的样子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疼着,连睡觉眉头都皱在一起,时不时还闷闷哼唧几声。

    护工本以为今天就要这么过去,明天以后还是像过去的这年一样,无波无澜地照顾徐开慈。www.

    像徐开慈这样的身体情况,护工见得太多,就是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等着别人照顾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对待这样的人,护工觉得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尽责地照顾好他们,更多的还应该关注他们的内心世界。

    刚来到徐开慈身边的时候,护工第一眼看到徐开慈就已经做好了这些准备,都想好了以后要怎么和徐开慈相处。

    只可惜后面他才发现,徐开慈不需要什么心理疏导,他长年闭口不言,大多数时候躺在床上阖着眼睛睡觉。两个人别说交流,这间家几乎每天都安静得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有些时候护工做事动静大一点都觉得是在打扰徐开慈。

    徐开慈不需要什么安慰,也不需要别人的开导,过去的这一年里,他甚至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家人过来陪他。

    每一天都是这么过,过得平淡,乏味,甚至让护工觉得他不是在过日子,而是熬。熬到头了,就算完了。

    护工按摩到后面,自己也有点困了,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计划再一会就把被子什么的拿出来打地铺睡觉。

    没想到徐开慈竟然在这会醒了,翻挪手掌慢慢触碰到护工,冰凉的触感将护工从睡梦中激醒。

    护工打了个冷噤,眼睛眨个不停,迷迷糊糊地徐开慈说:“醒啦?还疼吗?”

    徐开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睡觉的时候护工一直在帮他按摩舒缓,这会已经舒服很多,他朝护工点了点头,让护工放心。

    睡醒了,脑子里的思路就清晰起来,那些该做的,该安排的就要打起精神做起来。不能再这么要死不活地躺着,至少现在不应该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还不是时候,还有更多的事情,要等着徐开慈去做。

    护工见徐开慈嘴唇有些干,问他要不要坐起来喝点水。徐开慈点了点头,左手已经缓缓抬起来一些,停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等着护工抱他起来。

    护工抱徐开慈的时候,徐开慈闭着眼睛难受凌乱地呼吸着,以此来缓解突然体位变化带来的头晕恶心。

    一直到习惯碰到他嘴边,他喝了点水这阵难受才慢慢被压制下去。

    护工想把徐开慈重新放回床上,让他接着睡一觉,他轻声对徐开慈说:“您可以再睡会的,这会才凌晨,或者说您想吃点东西再睡?”

    徐开慈抬手用拳头虚虚地抵着护工,让他别忙活了,自己有事情要安排。

    护工还是第一次听到徐开慈用那么正式的语气说话,一下子瞌睡烟消云散,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开慈,等着他交代。

    徐开慈垂眼看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好久,屏着呼吸不说话,让人猜不透他到底要干嘛。

    “我记得你说过你会理发,帮我弄一下吧,弄完了再帮我洗个澡行吗?”

    “啊?”护工愣愣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护工是会理发,瘫痪病人很不方便,一些琐碎的事情能在家里做就不会出门,理发这种小事他当然会。

    只是护工没想到,徐开慈会自己提出要理发。照顾他这一年,护工当然知道徐开慈多喜欢他的长发。

    他小声地问徐开慈:“是修剪一下发梢吗?”

    徐开慈淡淡回应:“不是,是剪短,剪成……你这样的。”

    剪成利落的短发,至少不要盖过耳朵。这样徐春晔才会喜欢,他就喜欢这样的发型,就喜欢徐开慈一本正经。

    徐开慈静静坐在轮椅上,平静地面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到护工轻轻抓着他的发尾,然后听到身后剪刀掠过发梢的声音。然后那簇发尾就到了护工手里,和徐开慈彻底没有关系。

    他留了两年的长发,好不容易长得那么长,长得那么漂亮。

    今夜过后,就和他再没关系。

    长的剪得干净,还要用剃刀剃得再短一些。到这里,徐开慈看着地上凌乱的碎发,就再也没办法平静地去看着,他缓缓闭上眼睛,等着护工料理后面的碎发。

    徐开慈还记得第一次把头发留长,扎在后面的时候,徐春晔发了好大脾气。

    上一次爷俩那么激烈地争吵,是徐开慈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家里。而下一次吵得那么凶,就是徐开慈出柜。

    这么多年来,徐开慈讨厌徐春晔,卯着一股劲儿地在徐春晔面前绝不低头。可他心里又再清楚不过,徐春晔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敌人也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既然知道,那就去做,去做徐春晔心里的乖儿子。

    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心里那一连串的计划。人一旦有心中所想的事情,那身外的这些东西,就变得一点都不重要。

    把头发理短,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最轻松的一步,最简单的一步。

    只是第一步,往往又需要更多的勇气,只有破釜沉舟,才能让徐开慈更加坚定。

    所以剪刀擦过头皮的时候,徐开慈还是不免俗套地哽咽,低着头张着嘴,好像要掉眼泪,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