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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画梁语燕惊残梦()

    朱成璧缓步出了燕语阁,哀泣声四起,夜色流觞,似有微弱的雨滴混进了风里,拂面而过,徒留冰凉的湿意。

    朱成璧机械似地转过头,燕语阁中,齐正声抱着朱成瑿,跪倒在地上,悲恸欲绝,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是贯穿了二十年痴痴相守后骤然分离的痛楚,痛到极彻底,痛至心扉,每一寸的肌肤都是撕裂开的疼,是滴着血、断了筋的沉痛。

    朱成瑿倒在自己怀里,如鸦翅一般的睫毛微微合上,她恬和地微笑着,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时候彼此的天真浪漫、诚心相对,隔绝了父亲的漠视、大娘的欺压、族人的轻蔑,那样纯粹而诚挚的姐妹之情,是如今再多的家族荣宠、金玉堆砌、生死予夺的至尊之位都抵不过的倾心相交。

    信了她十六年,恨了她二十年,临了,爱与恨的交缠,终是结束了么?

    夜,深了,天幕如浓墨一般,肆虐着覆盖了原本光明的天际,朱成璧惊觉颊边的寒凉,如刀锋上凝住了、冰冻着的寒意,一路凉到了心里。

    朱成璧推开竹息欲来搀扶的双臂,几乎是麻木地在院中行走,两旁的随从、仆役纷纷跪倒,哀惶声不绝于耳:“太后娘娘节哀!”

    颐宁宫,已是掌灯时分,朱成璧远远望见通明的灯火,似璀璨的星子,心底到底是有了几分暖意。

    迈入正殿,却见奕渮静静坐在窗下,熹微的月华筛了浅清水色的蝉翼纱进来,交融了殿内荧荧的烛火,或明或暗间,他的侧脸似有柔和的弧度。

    奕渮闻得动静,忙上前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朱成璧挥一挥手,让殿中服侍的宫女下去,方缓缓落座,捧过案上沏好的高峰云雾,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奕渮在朱成璧身侧坐下,低低叹息:“听闻新安县君辞世,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特意过来陪你。”

    朱成璧一怔,忙看一眼案上那一叠奏章,猛然想起让竹息起草的旨意还未曾动笔,奕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似是想起了什么,忙道:“今天我递了一封奏折,你可看过了吗?”

    奕渮端起筋纹菱花壶,向茶盏里又添了些热水,笑道:“后来我寻思着,那封奏折确有不妥,若你还未曾看过,就算了吧,今天咱们不谈政事,就好好吃顿饭,好么?”

    朱成璧会心一笑,知晓奕渮后悔呈了那奏折上来,只轻轻道:“既然你觉得不妥,一会儿便取回去好了。”语毕,似是微微思索,转而又嗔怪道:“宫里的菜,吃来吃去都是一样的口味,你可是敷衍我?”

    奕渮哑然失笑:“我怎敢敷衍你?”语毕,奕渮拍一拍手,吩咐道,“呈上来。”

    朱成璧一愣,却见竹语领着小宫女一道道呈了菜上来。

    奕渮笑着历历数道:“今日都是清淡的菜肴,芙蓉荔枝、明珠豆腐、玉盏龙眼、芸豆金角、雨后春笋、金狮绣球,末了这道天麻炖乳鸽是特特用了天麻、枸杞、蘑菇、枣仁、灵芝调出来的汤底,细细炖了好些时候,最能益气补血、宁神养心,还有这燕窝薏米甜汤,也是你素日喜爱的。”

    “王爷可别疏漏了重点。”竹语掌不住轻轻一笑,向着朱成璧道:“这些可都是王爷亲手做的呢。”

    奕渮咳了一声,微露不悦之色:“好了,多嘴做什么,赶紧给本王下去。”

    竹语笑意吟吟,福了一福便下去了。

    朱成璧又惊又喜,只低了头,抿着嘴,不肯说话。

    奕渮笑着握一握她的手:“从前你便是个贪嘴的,怎的今日如此矜持?也罢也罢,必是我粗手笨脚,不合你的口味,来日我去那朱雀楼好好呆上一年半载,再请你看看我这厨艺可有长进。”奕渮笑着起身,端过那璞玉酒壶笑道,“美玉配美酒,美酒自然也要配美人,这梨花白是孙传宗晋上来的,若非上回去骁骑营,还不定能品到这样好的酒。”

    朱成璧嗤的一笑,笑骂道:“人家的好酒,都被你搜刮了来吧?”

    奕渮哈哈一乐:“那孙传宗倒真有几分不情愿。”

    朱成璧柳眉一扬,斜他一眼,道:“借花献佛,可见一点也不真心。”

    奕渮将那璞玉酒杯推到朱成璧面前,那梨花白甘冽清澈,一汪汪的真如翡翠碧玉一般,笑道:“即便是借花献佛,也得借好花,献真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