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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情脉脉中道绝()

    妍贵嫔吓得面无人色,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蓬乱的发髻被猛然刮过的一阵大风吹散,一匹青丝轰然垂落,直显得她的双肩越发的瘦削,此时,她早已没有了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姿态,只是哀哀恳求道:“不要,不要。”

    密贵嫔抱着孩子立于风中,只见裙袂翩翩、云袖展展,而她身前,是太液池深不见底的湖水,往日的波光粼粼、潋滟湖光,此刻也是杀机毕现。

    朱成璧平稳了呼吸,出言道:“密贵嫔!你可知谋害皇嗣是何等罪过?赶紧把孩子放下,或许本宫可以求皇上饶你一命。”

    密贵嫔嗤的一笑,也不看琳妃,低头只顾逗弄孩子:“皇上的孩子那么多,我的孩子死了,他不在乎,那么,这个孩子死了,他也不一定会在乎。”

    舒贵妃急急喊道:“稚子无辜,你自己也是没了孩子的人,你如何忍心!”方才舒贵妃摔倒,手臂划过妍贵嫔的青玉碾如意海兽步摇,此刻正慢慢渗出一丝一丝的血来,她倒也不觉得吃痛,只是朝着冷冷迫视她的密贵嫔喊道,“放下孩子,本宫帮你求了皇上,皇上一定不会降罪于你!”

    密贵嫔忍不住笑起来,凄凉的声音如同冰锥子一般狠狠戳在舒贵妃心头:“阮嫣然,你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你日日夜夜痴缠着皇上,我怎会没了孩子?皇上如果能多来兰林殿几趟,怎会有人能轻易下了手害我的孩子!”

    舒贵妃待要再说,密贵嫔的话又直追耳边:“闭嘴,你不过是个矫情的摆夷贱婢,你怎配做大周正一品的贵妃!”语毕又狠狠回瞪琳妃一眼,“朱成璧,你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本宫被禁足三个月,怎么不见一向标榜贤良淑德的琳妃你去帮本宫求情!你不必假惺惺!”

    密贵嫔见两人哑口无言,哼了一声道:“你们得宠,便不顾旁人死活,你们失宠,便要其他人都来可怜自己,真虚伪,真卑鄙!”

    密贵嫔喘一口气,又转脸怒视呆呆跌坐在地上、泪涕涟涟的妍贵嫔,轻蔑道:“你呢?你不是一向心比天高吗?现在,你全部的指望都在本宫这里,你嚣张呀!你嚣张呀!”

    妍贵嫔锐气尽失,极力撑着膝行到廊桥边,直到路上的砂石将做工精良的散花水雾绿草团花的缎裙磨破,脸上泪水涟涟,胭脂、眼影混着一起滚落下来,显得越发的可怖:“我求求你,不要夺去浄儿的性命,你要我怎样都行,只求你还给我孩子。”

    “你的孩子?”密贵嫔目光贪恋地从玄浄面庞划过,柔柔一抚那龙腾云端的襁褓,“明明是我的孩子。”妍贵嫔待要再说却又生生被密贵嫔的愤懑之语切断,“我的孩子没了,你便有了孩子,你的孩子克了我的孩子!克了我的孩子!”

    朱成璧见密贵嫔一会儿语无伦次、一会儿又是振振有词,晓得她已经是精神失常,不由暗暗着急,四下里一看,却只有几名侍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站在那里,不由怒道:“你们怎么还愣着,脑袋不想要了么?赶紧把孩子夺回来!”

    密贵嫔凄厉一声呼喊道:“朱成璧你敢!”

    朱成璧愕然回首,密贵嫔另一只脚已经跨过护栏,站在廊桥外面,她单薄的身影被湖面的疾风一吹,仿佛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

    妍贵嫔再也顾忌不得,便作势要冲上去,舒贵妃忙喊道:“你别去!”

    语音的尾稍还在湖面回荡,密贵嫔已然跃向太液池,她轻盈的身影如被风垂落枝头的花朵,绽开到极靡丽、又衰败到极彻底,这个世界,对于她而言,早已随着腹中子的离去而失尽了色彩,她最后一眼望向怀中的稚子,目光无比的温柔眷恋,仿佛这就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孩子。

    初初进宫,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好,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自己在兰林殿自斟自饮,偶尔对来看望自己的皇帝撒撒娇,皇帝却也不责怪自己,还频频晋了自己的位分。初入宫闱的日子,自己的身家、美貌仿佛一匹极绚烂的锦缎丝绸,自己进宫便是从五品的小仪啊,其余新入宫的妃嫔,最高的只有那位贺氏与钱氏,皆封了从六品的美人,如何比得过自己。

    坠入湖水的那一瞬间,汹涌而来的寒意瞬间吞没了自己,快五年了,贺氏没了、钱氏也废入了冷宫,如今,轮到了自己。

    孩子,母妃去找你,母妃还给你带来了你的弟弟,他比你幸运,他出生了,还有了名字,你在地下是不是很孤独?是不是很冷?以后不会了,母妃一直陪着你,你的弟弟也会跟你一起玩耍,我们再也不分开。

    扑通一声,湖面涌起了极大的水花,一圈一圈的涟漪漾了开去。

    妍贵嫔凄厉地呼喊着,欲冲向太液池,几名侍卫慌忙拉住了她,她犹自剧烈挣扎,直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软软地倒下,“孩子……”妍贵嫔慢慢闭上眼睛,鲜血顺着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她喃喃自语,似一片浮萍在风中微微颤抖,“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