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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朵鲜花都如熏炉那样香气袭人;小提琴仿佛被折磨的心一般直打哆嗦;啊,忧郁的圆舞曲与不可抗拒的诱惑!天空好像大祭坛一样宁静又愁闷。」

    轰的一声,漫天的烟尘扬起。

    “哦?”

    朗基努斯之枪被挡下了。波德莱尔侧过脑袋,用一种参杂着好奇与惊叹的眼光,郑重其事地盯着黑金长枪之下苦苦支撑的安穆努特。他的小腿已经被定入岩石之中,虎口龟裂血流不止,紧闭的牙关也拦不住不停往外渗出的缕缕鲜血,手中战栗不止的三叉戟已隐约呈现断裂之趋势。

    “真是冒犯啊,竟然一声不吭地就挡在他人面前。”

    波德莱尔抬起腿来,犹如一柄横刀架在空中:

    “以为战胜瑶光,就有资格向我发起挑战了吗?”

    在那股山峦一般不可抵挡的伟力面前,安穆努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架都在顷刻间被固定住,宛若一粒微不足道的钉子,再也无法动弹。只得任由头顶这把随时都可以落下的铁锤,瞄准自己终将被抹去的未来的事实。他甚至都没能听清波德莱尔所说的话。即将面对波德莱尔缓缓抬起的左腿,这丝毫不加掩饰的、直截了当的、朴实无华的一击。无可奈何。尽管他还能够看得到,但也早已是分身乏术。任由本能发出咆哮般的预警,而自己却只能紧闭血色模糊的双眼,不安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大片大片的血液如倾盆而下。安穆努特的半身轰然坠地,碎骨与血肉四溅开来,定在原地的两腿被不断涌出的鲜血覆盖,犹如一座喷泉。仅一脚,便将这位接近王神实力的七难神截成了两半。作为罪魁祸首,波德莱尔只是略带期待地看着被尸身之物淹没周舒宇和孙铭辰,全然不在乎自己刚刚杀了谁。周舒宇微微抬起左手,孙铭辰仍如同雕像那般静止不动。

    另一边,洛塞特斯虽仍守在重伤的天启身边,但他却一直密切关注着冥神殿的情况。谁都不会指望安穆努特能够拦住波德莱尔,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安穆努特竟在这位死神的手下只坚持了两招不到就命丧黄泉。随着朗基努斯之枪刺入安穆努特尚未来得及冰冷的尸骨,他的命途也就此宣告抵达星河的尽头。

    怎么可能?洛塞特斯想不明白,按照两人的表现与仅有的几次交手,波德莱尔的实力应是与天启势均力敌才对,但即便是天启,也不可能仅横扫一脚,就如此随意地摧毁安穆努特的肉体。

    “势均力敌?”

    近在眼前的声音——

    “倒不必露出那样惊慌的表情,你们的想法可都写在脸上呢。”波德莱尔转而又用一种可怜兮兮地语气请求道,“话说回来,我虽然不讨人喜,但还是拜托请不要用这种字眼来侮辱我。”

    ——虚惊一场,不过是空劫兽在传声。

    洛塞特斯警惕地看着周围突然停止攻击的兽潮,那镂空的嘴一张一合,将波德莱尔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来。特寒里亚看得很清楚,自从安穆努特被波德莱尔秒杀后,一团较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厚重的阴云便笼罩在诸旧神的心头。天启与周舒宇重伤垂危,还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治疗;孙铭辰又一副无心战斗的样子。旧世界骤然丧失了最顶级的一层战力,而余下的旧神也完全不是波德莱尔的对手。如此局面,不可谓不棘手。

    “真是……狼狈不堪啊……”

    “陛下。”听到天启颤颤巍巍的声音,特寒里亚连忙道,“请您稍等,臣下马上为您治疗。”

    “呵,”思绪勉强清晰的天启自然也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那是一股新的神力,能够让他成为真正的转机。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还需要时间。时间啊。旧世界中,应当由我、也只能由我来为他们创造时间。”

    “洛塞……特斯,过来……”

    不等特寒里亚给出回答,他再次呼唤道。

    空劫兽并不足以成为威胁,本已栗栗危惧的洛塞特斯闻言犹如终于抓到主心骨,立即就回过神来。太刀在空中一划,一堵火墙拔地而起,将君臣三人与空劫兽群隔开。

    “主上。”洛塞特斯单膝跪地道。

    “召集……诸神……为我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吗……”洛塞特斯又瞄了一眼特寒里亚,相互交换眼神后,才应声道,“属下明白了。”

    “七难所属,放弃长城,全体驰援霍尔德冥神殿。”

    洛塞特斯起身,将刀颚置于肘弯处再缓缓抽出。原本因为空劫兽体液与皮毛而污秽不堪的『苍火太刀』又重新恢复了斑驳的白色。当他确切地感受到,只有三股神力靠近时,也不禁神伤。大致算算才反应过来,充当魔皇亲卫队千万年之久的七难,从加塔斯塔以及扎尔纳格失踪,再到尼克巴罗流落泽玛利亚生死未卜,以及方才的,安穆努特为保护孙铭辰和周舒宇被拦腰斩断,短短数日,七号角竟就只剩下内尔加勒、兰斯洛特,以及自己。

    通过天启所留下的『视野』不难发现:在试图拦截二神失败后,天枢神与天玑神都再未追击,也是都朝着波德莱尔的方聚拢。——一个巨大的血球已然将其笼罩,安穆努特的死并非徒劳,自己的血液,便是他所能催动的最后的『水』之力。

    “首座,主上有新吩咐吗?”

    兰斯洛特率先赶来——天玑神的确不好对付,不过在大批四骑士的帮助下,后者想要留住他也绝非易事。同样也得益于四骑士的出现,洛塞特斯终于不用再分心维持「无状天火城郭」:

    “嗯,等内尔加勒,我们去为主上拖延最后的时间。”

    “最后的……那玉衡神?”“她有伤在身,又不属于七难,”洛塞特斯打断道,“这等送命的任务,我们无法强求她。”

    “听到没有?你就好好跟主上待在这里就好。”空中又传来了内尔加勒的声音,“倒不是我们嫌弃你,主要是你伤得太重,就连行动都不慎方便,还逞什么能说战斗啊。”

    将玉衡神安置在天启身边后,内尔加勒才碎碎念般地道:“按照她的说法,尼克巴罗那小子还活着,只不过仍在同一个人类战斗,一时还回不来。哎哟,看来是又有人类成神了,眼前这个都还没处理完呢,真是不让人省心。”

    “泽玛利亚的事我们鞭长莫及,就交给尼克巴罗吧。”

    在洛塞特斯看来,一个刚成神不久的人类是远远不足以威胁到尼克巴罗的。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他的语气也强硬了些许:“回到主上的嘱托,「赤榖歃血伏戎」困不住他太久,轮到我们献身了。”

    他的判断尽管并无确切的凭据,但无疑是准确的。

    “宁死不屈吗,负隅顽抗的样子还真是丑陋……”

    仅凭这种血牢就想牵制住自己,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波德莱尔抬起手,紧接着面前的血牢便随之荡漾出圈圈涟漪。表面的波动愈发强烈,一道裂缝骤然张开。不费吹灰之力,一步跨出,当波德莱尔便再度重归朗朗乾坤之下,洛塞特斯三神也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收起了朗基努斯之枪,道:

    “哦?就凭你们几个吗?”

    三神皆默然不语,只是手持各自神武不断积蓄神力严阵以待。

    “也罢,在这里解决掉你们,也免得之后碍事。”

    波德莱尔张开双臂,并未动弹的嘴唇之间,宛如吐出一口浊气一般道出两个字——

    「我要」

    于是,他身后赶来的两位旧神之尸便紧接着张开干瘪又畸形的嘴巴,用牙齿敲击道:

    「渊流·至终祝邪连祷」

    骨骼的击打变得极富节奏。洛塞特斯仓促间环顾四周,竟发现目之所及,竟全是如同尸骨一般的幻影(因为随行的四骑士的攻击对它们全然无效,内尔加勒使出的毒雾也是画脂镂冰)。然而三神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接近到波德莱尔身边,只得任由吟唱一般的敲击终于完毕,两架早已死亡的尸体也终于倒下,只留下两团灰金色的雾。待波德莱尔一招手,便缓缓朝他飞去。

    「残火·白骸无垢之晖」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面对漫天的苍白箭雨,波德莱尔纹丝不动,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仅仅是回收力量时所产生的神力场,便足以泯灭这不痛不痒的攻击。神与神的差距,此刻竟比神与人的差距更为夸张。

    “四骑士佯攻掩护,内尔加勒干扰,我来主攻!”

    “佯攻?”话音刚落,波德莱尔便出现在洛塞特斯面前,一把扼住他的脖子:

    “没听懂你主子的话吗?你们三个,才是辅助佯攻的替罪羊啊。”

    「渊流·活生生的火炬」

    “在清楚敌我实力鸿沟的情况下,还有勇气挥剑,我也不再计较尔等之前的愚钝,就以简单的烧伤了事吧。”

    滔天的暗金火焰,顷刻间就将洛塞特斯手中渺小的苍白之火连带着他整个人吞噬。一转眼,火势又在顷刻间蔓延至整个霍尔德冥神殿。除了孙铭辰与周舒宇所处的一小块地方,由于受到煜星剑的保护而幸免遇难,整个堡垒以及周边的长城都逐渐在烈火的鞭挞下分崩离析——

    “让他们几个来拖延时间,真是有够残忍的,也亏你能想得出来……”

    火焰散尽,唯见三团焦黑的人影拖着飘渺的黑烟,如纸片般坠落。波德莱尔漫不经心地随手捏碎兰斯特洛的佩剑,转过头细细打量着倏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衣袖残破的天启。后者一言不发,即便是波德莱尔这等实力的神明,都无法再感受到他身上的神力波动。这并非是他的实力突然得到了质的飞跃,而是天启已然选择了另一条战斗路线,将神力完全内敛。正如波德莱尔所说(他的语气竟也难得有了些许波澜):

    “刚受了那么重的伤,转眼间就痊愈如初,还有有这等气势……啧啧,是「天人五衰」吗,看来是当真准备拼命了呢。”

    “唉呀,”波德莱尔再次唤出朗基努斯之枪,悠哉游哉地说道:“一不小心竟然忘了,现在的你恐怕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吧?”言罢,他举起漆黑的长枪,托举着耀眼的黄金枪头,骇人似尸骨阴气的气场排开。良久,才再度开口道:“现在呢?”——回音幽幽绵长而不绝。

    「殇流·帝释天人五衰·一曰乐声不起」

    天启的瞳孔明显放大了几分——乐声不起,但哀音却不尽如此。自己耳边,或者说脑海中的诸天音乐的确再也无法响动,但波德莱尔法则之力全开时的声音却另当别论。这并不难理解,他现在只能听到属于死亡的声音。这便是「天人五衰」的精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