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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分,万籁俱静,怡琳只听得见自己细微簇簇的脚步声。

    英华殿位于紫禁城西北角,一直是皇太后及太妃、太嫔礼佛之地,但凡万神节或祀神日时,大殿青烟萦绕、佛音阵阵。绕过殿外的菩提树,来到一处小门,北出就是神武门内西横街。时入深秋,怡琳紧张地缩在门边的宫墙根下,打着寒战。

    小门打开了条缝,一条黑影迅速地窜了进来。怡琳还没明白,已被黑衣人制服在地。

    怡琳忍着胳膊要被折断的疼痛,依着汀秋教的话说:“羌笛何须怨杨柳。”

    黑衣人立即松了胳膊,说:“翠浪映碧空。”这两句听似无关的诗句,正是二人接头的暗号。

    怡琳揉着手腕,静下心来,偷眼打量着来人。来人一身黑衣劲束,脸蒙黑纱,仅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黑衣人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传到怡琳耳中:“拿药?还是传话?”

    怡琳紧张道:“拿药!”

    黑衣人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油纸包,递给怡琳。

    怡琳颤抖地接过黑衣人的药包,指尖不慎触到他的手掌肌肤,异样的感觉嗖一下传来,颊上微泛酡红。

    黑衣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将怡琳拖到墙影下,低声说:“有人!”

    怡琳停止了挣扎,果然,有两个太监打着哈欠路过。怡琳被一位陌生男子如此紧紧地抱住,她柔软的唇正贴着他温热的掌心,一颗蠢动的心要跳出胸膛。略略抬头,月影下,隐约看到他闪烁警惕神彩的星目。她的脚趾泛麻,全身如水般软弱无力,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心中冒出一种念头,别放手……

    正当怡琳为自己的想法羞燥不已时,黑衣人松手了,正待开口,“啪”,脸上已结结实实地挨了怡琳一耳光。他无法怒斥,因为怡琳根本没有回头,直接跑开了。

    回到绯烟居,守夜的竹意还没有苏醒。怡琳悄声放好药丸,换下衣服,像往常一样爬上榻,但是她的心怎么样也安静不下来。直到寅时过了,她才迷糊过去。梦中,她又见到那名男子,他揭开了面纱,虽然看不清面容,却是气质高贵、英气逼人。那男子向她笑着走来他的眼神是那样炽热,手是那么温暖,情到浓时,二人便行云雨之欢。

    突然,怡琳睁开眼,菊心竹意站在榻边,正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她,唇边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菊心调笑道:“娘子,您歇得好?梦里的动静可不小啊!”二人本是来服侍怡琳晨起的,不料看到睡梦中的怡琳脸颊红晕、双腿轻磨,口中还偶尔逸出一两句呻吟或风月之言。菊心竹意也不惊扰她,故意看她的****之相。

    怡琳又羞又恼,苦于发作不得,只得将这笔烂账记在心中。

    到了第二次拿药的日子,怡琳迟迟不去英华殿赴约,直到丸药全部吃完。

    那夜,宁神香燃起,怡琳隔着帐幔呆呆地望着香炉。霜降后几日,夜夜秋雨不断,又错过了初二至初八的会面时间,就算去英武殿也没用的。吃了药,疼痛得要命,这生不如死的日子,不过也罢。怡琳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突然,她想起了那只捂住她嘴的温暖手掌,那手是修长,还是虬结,是厚实,还是有力。她很想看看清楚,难道一手双比她的命还重要?她被自己弄得无语。这种念想渐渐占了上风,终于,怡琳起身更衣后,往英华殿前行。

    秋雨缠绵如诉,怡琳没有伞或任何蔽雨的工具,任凭清冷的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身上,

    英华殿小门,还是那个地方,果然,没有他的身影。怡琳失望至极,鼻子一酸,险要流出泪来。

    一件宽大的雨裳披在怡琳身上,头上被扣上一顶斗笠。

    那黑衣男子从身后转了出来,仍蒙着面,着藏青领圆领对襟无袖雨衣。

    怡琳抑不住内心的喜悦,说:“你还在?”

    那男子点点头,递药给她,沙哑地说:“你的药,今天应该没了。赶紧回宫吧,服药后还要疼痛上半个时辰呢!”

    怡琳感激地点点头,之前想着不来,来了后脚却像钉在地上般,绞尽脑汁想能多拖延一会。那男子转身要走,怡琳喊住他,说:“你,你是侍卫吧!”

    那男子停下了脚步,他的面纱已被雨水打得精湿,高挺的鼻梁与上唇的轮廓呼之欲出。

    怡琳用一个几乎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这斗笠、雨裳是宫中常见之物,但你这身青领雨衣,只有御前侍卫才能穿,所以……”她只是忘了自己的往事,但知识,如书画、宫规、诗经等,仍清晰地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