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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3回:梅花渡夜梦托深情,台湾岛祥龙逢知己

    话说莲花去了地府,陶文皈依佛门,一家三口只剩孤苦祥龙。亏得陶武夫妇多番照看,祥龙得以保全。不觉过去五年,祥龙祥凤已然一十五岁;一个年少风采!一个玉立亭亭!双双又生得一般美貌,管教见者赞叹!更是天资聪颖,孝悌兼全。陶武夫妇十分欢喜,时常道:“眼见祥龙这般,足谓文弟,弟妹在天之灵也!”

    只是一事,祥龙自九岁不见了母亲,加之父亡,更是悲悯。时常问陶武梦仙,娘亲去向。陶武无奈,只得向其说道:“待得祥龙长大之时,便可知晓!”祥龙道:“敢问伯父;侄儿何时长大?”陶武道:“待祥龙可以娶妻之时便长大了!”祥龙又问:“还有许久侄儿可以娶妻?”陶武道:“待祥龙长得像伯父这般高大时就可娶妻了!”

    祥龙听说,心中只是疑惑,就又去追问梦仙,梦仙无奈道:“祥龙母亲见在南海修行,早晚便要归来,祥龙只管问怎地?”祥龙听说只好作罢。忽一日,祥龙同祥凤去坟前拜了父亲,伤心了一回。归来途中,忽见北山游人如蚁。遂问祥凤:“今日缘何山上游人许多?”祥凤道:“今日乃是北山庙会,故此游人颇多。”

    祥龙当时叹道:“想我自母去父亡,几时得有过快活光景?难得今日良辰美景,不若凤妹与我同去山上观光赏玩,散散闲心耍子如何?”祥凤道:“难得哥哥如此兴致,小妹与你同去就是!”二人信步随大众而来。时值三春,景致非常,但见:

    熏风初动三春景,芊芊草碧柳丝长。几树残梅仍芳艳,暖照骄阳遍地光。

    花争放,鸟啼欢。蜂蝶翩翩戏行藏。山峰竞秀绿荫染,瀑飞潺流下高岗。

    祥龙二人赏心不倦,早到庙会之所,果然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祥龙心中挂念母亲,便去里面抽签。等得归来,一时寻不见祥凤,他转入寺后来寻,只见一个僧人在壁上涂鸦,一会儿画出条龙来。栩栩如生,画的极好!祥龙一旁观看,不敢做声。待那僧人将龙画完,却又停下,不替龙点睛!

    祥龙觉道疑惑,遂上前唱喏,问道:“敢问大师雅号?”僧人道:“我乃本寺方丈,‘智慧禅师’也。”祥龙道:“小子只知南朝张僧繇画龙不点其睛,恐其飞去,未知大师画龙不点其睛,乃是何故?”禅师笑道:“张僧繇不点其睛,恐其飞去。老僧不点其睛,乃为此龙尚未开目!”祥龙道:“弟子不甚明朗,请高师指点!”禅师笑而不答,却于龙后题出四句话来:

    ‘梅花渡口有深情,台湾岛上鲤鱼精。普陀崖师慈悲主,三见如来好修行。’

    禅师题诗毕,也不则声,径自去了。祥龙看罢,不知何解?忽见祥凤来了道:“哥哥在此则甚?”祥龙道:“没则甚,找你哩!”两个遂一同回来。是晚,祥龙只是神思那几句话。不觉朦胧睡去,忽见父亲陶文一身僧袍走将入来,祥龙问曰:“父亲何故这身打扮?”陶文道:“我儿!为父现已脱了本壳,弃去皮囊,遁入空门,法号;‘望尘’。今日前来乃是交你去救生母。”祥龙听说问道:“不知娘亲见在那里?孩儿怎生救得?”陶文道:“你娘只为救你之命,被贬在黄泉受苦,你速去南海普陀崖上寻上观音慈悲老母,设法救你生母也!”

    祥龙哭道:“娘亲受苦多年,父亲何故今日才来告之孩儿?”望尘道:“早是我儿年幼,告你何用?我儿今已长成,可去救母!”祥龙道:“父亲,想那南海茫茫,交孩儿何处去寻观音老母?”望尘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儿意念不坚何以救你母亲?”祥龙道:“多劳父亲前来指点,孩儿定当竭力救出地狱生母,不交其黄泉受苦!”

    望尘道:“江湖险恶!我儿谨记为父之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父去也!”祥龙见父离去,心下急躁,伸手来扯时,扑的一交吊下床来,猛然醒来!梦中之话,铭记于心。

    次日清早,祥龙将父亲托梦之事告之陶武夫妇,并说要去南海寻访救母之法。陶武夫妻大惊道:“祥龙这般年幼,怎么涉足江湖险恶?实去不得。”祥龙道:“娘亲只为救我之命,堕落地狱牢笼之苦,祥龙不知娘亲受苦信息便罢!如今既已知得,怎么弃娘亲而偷安不管?实负堂堂七尺须眉也!祥龙自幼熟读圣贤,乃知;忠孝仁义,孝悌当先。伯父伯母若是执意阻拦不让我去,我便死于伯父伯母面前,好去地府与娘亲相见!”

    陶武梦仙听言颇为无奈,料阻管不住他,只得点头依了。过了几日,祥龙一切打点妥当,辞别伯父伯母要去南海,陶武梦仙千叮万嘱,放心不下。祥龙反劝慰伯父伯母一番,交其不必担心。即告辞而去。刚出几里开外,忽见祥凤赶来,哭哭啼啼道:“哥哥要去南海时,也带上小妹同去!”祥龙道:“妹若同去,管教伯父伯母寒心,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于心何忍?速回去吧!”

    祥凤道:“如今哥去南海,却得几时回来?”祥龙道:“交你不要担心,三年之后必定归来!”祥凤听说道:“既如此,请哥哥一路珍重,若十分艰苦难熬便回来罢!”祥龙点头道:“自理会的!好好回家去孝顺父母!”祥凤应了,两兄妹挥泪作别。祥龙遂朝南海而来。正是:

    茫茫红尘路,何处是征途?云水八千里,脚下四百州。

    道尽轮回转,生死总无休。得悟黄粱梦,西方是尽头。

    却说祥龙别了家人离了长沙,一路行来,头几日冲着世外新鲜,倒还落得快活自在!渐渐久了日子,身上的盘缠又不多,也走的脚疼,便叫起苦,想起家来。这正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又因想到生母受苦,哪里放得下,便是苦也要熬下去!终是年纪尚幼,阅历浅薄,受了许多苦楚,把自家弄得十分不堪。

    祥龙一路行来,不觉早是夏季!但见:

    路旁青草密,乳燕戏清风。海棠舒弹锦,芭蕉色更浓。

    这日走得甚是疲倦,便于溪边一块青石上睡了下来,不觉朦胧睡去。忽见自家转至一处山林,颇为陌生。只见一阵风过,听得背后树响,急回头看时,托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

    祥龙见了,不觉“啊呀”一声,忽然惊醒;唬出一身冷汗。只因做了这个噩梦,自己心中叫苦道:“我自为人以来,几时受过这般苦楚?连做梦也交俺受一场惊慌!”一时颇显无助,坐在青石上“呜呜”哭将起来。哭了许久,背后忽然有人问道:“你是谁家孩儿?多早晚不回家,在此哭甚?”祥龙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老苍头,五十来岁年纪,穿着颇显朴素。

    祥龙见是个老者,慌忙起身为礼道:“老伯伯,我乃长沙人,要去南海,路经此处,没了盘缠,肚中又十分饥饿,眼见天黑,没个做道理处,故此哭哩!”那老者叹道:“你那长沙离此甚远,你这般年纪,也亏你走得来?你且不要慌,不如还到我家去住一晚,明日再做道理。”祥龙谢道:“多蒙老伯伯好心收留!”随那老人走不上一里地,几株合抱不来的大树之下立着几间茅屋,颇显清幽。

    老人领祥龙入来茅屋,渐渐天黑了,好一番乡村暮色!但见:

    晚霞沉西远,星稀点长空。风轻收暑热,云淡显月明。

    夜莺时反哺,池塘有蛙鸣。老叟歇凉院,静听高蝉声。

    老者备了些晚饭交祥龙吃了,送上茶,自家也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去那南海许远何干?”祥龙道:“不瞒老伯伯,小子姓陶,名唤;祥龙,只因小子前世有业,今生报应,坐累生母下了地狱。故小子不辞劳苦,远涉南海,乃要告求观音老母寻求救母之法也!”

    老人道:“亏得你还是个孝子,十分难得,那观音他是个慈悲之主,求告得来,必应你所求!”祥龙点头道:“敢问老伯伯,此是什么去处?不知离那南海还有许远?”老人道:“此处还是永州地界,若说离那南海,端不知还有多远,老夫不敢妄对!”祥龙又问:“为甚不见老伯伯家眷?都不在家么?”

    老者叹道:“祥龙若问此,又勾出老夫些伤心事来。老夫姓;‘姜’历来酷爱钓鱼,人称之为‘姜太公’原有一妻,生育一双儿女。女儿至十八岁时远嫁云南,却于去年不幸染病去世,并无所出。有道是;‘女死郎门绝’,女婿如今也就不认得我这岳家,已另行婚娶。我那女儿生病去世,是她命不好,倒也罢了。只是说起我那孩儿其实有些不好说得!”说毕扑簌簌吊下泪来。

    祥龙劝道:“太公且休伤心,莫非是什么冤屈,你且细细说来!”太公道:“我那孩儿若还在世,也是正值壮年了,我那孩儿名叫‘姜平虎’,也是生得和你一般身躯。早在两年前,我孩儿刚满十八岁,因江边解放渔船,捕得一尾好鱼,足三尺来长。自家就在那里欢喜,不去城里变卖资金,就给爹爹下酒,三五日不愁酒食?”

    不期回来撞得一个冤家,这厮姓赵;名唤‘文龙’乃是村上无赖家儿,平日里无好事做。人称他做鬼见愁。他见我儿捕得这尾好鱼,有心来谋。只因他是来江边钓鱼,随有几个小厮,便拦住我儿问道:“姜平虎!那里捕的这尾好鱼?”我儿道:“才自江里获的,正要去献于爹爹下酒!”赵文龙说:“我也江边获鱼,见你捕得这尾,意思与你买了,也免我下钓也获不来这般!”我儿见他有心来买,就说道:“既是赵大哥要时,卖你便了,只是这会不知斤两,且去我家寻称来称称斤两,方好拿钱!”

    赵文龙当时道:“你说的是!”喝小厮道:“且与姜小哥提了鱼,莫交提得手疼!”我儿不识局面,被那厮接过鱼。一伙径望自家去了。

    我儿赶上道:“赵大哥哪里去?敢情不是去我家?”赵文龙笑道:“才自捕得好鱼,要去下酒,去你家怎地?”我儿道:“你如何这般说话?鱼是我解获的,怎说是你捕的?”赵文龙道:“我们背上有钓,随从有人,如何捕不来鱼,你说是你解得,你叫他三声,看它答应也否?”我儿识了计策,恼道:“赵大哥;俗话说有法不在堂前使,你我左邻右舍,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好心卖鱼把你,你没来由这等撮我是什么意思?”

    赵文龙道:“你这厮却是惫懒,你说鱼是你的,一无见证,亦无物证。我说是我的,随从这么多双眼,看得分明!休来罗皂,一发衙门上见告你个白昼抢劫!”

    我儿性子倔强,见他无故诳鱼,恼道:“你这厮休来恼我,这鱼你给也不给,不给时,拿了钱,饶你走路,果然这般无赖,交你脱不得身!”那赵文龙专喜无事找事,如何肯把鱼还?却得我儿又是个少年志气,偏要与他做计较,当时一伙打将起来。我儿又颇有几分力气,只一下,可怜把那赵文龙打得眼球突出,当场身亡!

    又得那几个随从作证,说我儿青天白日打死人,官司如何肯饶?查清原来,实系赵文龙赖鱼,吃人打死!虽说网开一面,最终该了个发配边疆。解到边疆,不上一月,我儿水土不服,病发身亡!可怜如今尸骨也不得回来哩!我那妻子得知孩儿消息,终日哀号,不久也哀怨身亡,单留我这现世宝一人在世好清苦哩!”说毕止不住吊下泪来。

    祥龙听说当时跪下道:“太公在上!祥龙如今也无父无母,若太公不嫌弃,便认祥龙做儿罢!”太公听说慌忙来扶道:“若得祥龙肯屈就时,老夫求之不得!”祥龙即向太公三拜,敬了酒,算是行了父子礼。祥龙遂口称‘义父’。太公十分欢喜,是夜安排祥龙歇息。

    次日,太公备好早饭,又替祥龙安排行李干粮,并将家中仅有的银资交于祥龙做盘缠。祥龙吃了早饭,受了行李盘缠,眼中垂泪纳头三拜,太公亦眼中垂泪送出几里道:“三郎此去南海一路多多保重,切莫记挂为父!”祥龙道:“义父请回,多多保重身体,挨过三年,三郎定当归来,接义父去享福!”说罢,各自挥泪而别。

    且说祥龙自别太公,前行不许久,遭逢大雨;祥龙停歇几日待得天晴,又望前行。忽见二河相交之处,其势宽阔。因逢汛期,河水陡涨,并无船只过渡。祥龙于此逗留几日不见水退。渡口亦无船只,心中忧愁!忽见一老婆婆拄杖而来,但见:

    头顶金丝白发,身穿百纳飘风。走路拄杖慢腾腾,清静能通道性。

    犹如骊山老母,好似佛母下临。久处红尘好慧根,一体神仙风韵。

    那老婆婆至祥龙面前问曰:“小伙子日日于此盼望甚的?”祥龙即作揖道:“告老婆婆,小子日日在此盼望水退,要过河去。”婆婆道:“正值汛期,焉能水退,怎么过河?还随老身家去,待其水退,送你过渡!”祥龙道:“讨扰婆婆家中,甚是惶恐!”婆婆道:“说什么话?且随老身来!”

    及至婆婆家中,好大一所家业,却是空荡荡的颇为安宁!到得屋里,婆婆唤道:“惠儿!惠儿!速速出来招呼,有客人哩!”里面应了一声;走将出一位姑娘来,只好十五六岁,体态妖娆,生得标志!正是那: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容。若非群玉山头见,定向瑶台月下逢。

    祥龙见了心中一惊,暗道:“好个标志姑娘!”婆婆笑道:“公子!此是老身孙女,名唤;惠儿。”又向其惠儿道:“这位公子乃是贵客,我儿好生招待则是!”那惠儿羞答答地,只不做声!

    天色暗了!雨又下得瓢泼也似。婆婆交惠儿安排吃过晚饭,掌上明灯,三个堂屋坐定。婆婆开言:“公子何方人士?要去那里?”祥龙回言:“小子长沙人。姓陶;双名;祥龙。小字‘三郎’要去南海。”并将要救母之事说了。婆婆听言十分欢喜!道:“如今汛期未过,难能过渡,请陶公子暂居老身家中,就当自家一般,莫要见外。待湘江水退,老身送公子过河。”祥龙起身作揖道:“多多讨扰!”坐下又问:“婆婆,此地还是那里。离南海还有几程?”

    婆婆道:“此处还是永州府地,只因潇湘合流处有个渡口,名唤‘梅花渡’此处遂名;‘梅花村’。若说南海,老身无缘得去,实不知多少路程?想公子这般心诚,何惧南海路遥?”祥龙忧愁道:“端不知这河水几时退却?”婆婆道:“一日不退,公子住上一日,十日不退,公子住上十日,老身家颇有田产家业,公子就住上十年,也供养得起!只莫烦恼。”

    三郎谢了,问道:“敢问婆婆高姓?怎么若大家产,止见婆婆祖孙二人?”婆婆叹道:“此话说来忒长!老身今年七十,娘家姓‘唐’夫家姓‘申’夫家早已过世。夫家在世颇有本事,争得许大家业,生下三女一男,大女儿远嫁福州;二女儿远嫁海上台湾;三女儿嫁于永州本地,早年也举家搬去江西。我儿最小;名唤;‘申宏’表字‘振兴’也是个读书之人。早年得志;在乡试博得一个举人官职,后娶广东方家大户小姐为妻,生下惠儿。

    只因为人正直,恶了上头官,贬黜归乡,时常叹言:“生不逢时,习文何用?”遂将惠儿名讳做改;我孙儿原名;申惠,后改名:‘申惠文’意为习文无用,需当废之!直至惠儿十岁,朝廷又提拔我儿,复了官职。最终不服严嵩种种做为,屈就而归,不上一年,忧郁而亡。不想我那媳妇也是个奇女子,见夫身亡,也随他一同去了。

    自此散了府上家丁侍女,若大个家,止有我祖孙两人,十分萧疏!想老身七十岁了,立时就去,也没甚大事?可怜我这惠儿,方才一十六岁,阅历肤浅,又是个女子,叫我何以割舍也!”说毕祖孙二人便吊起泪起来!

    三郎见她二人哭得凄惨,乃道:“我看婆婆身体健旺,定然长命伯岁!再者,令孙女花般容貌,不愁没有好的归宿。”婆婆听说无语,便交惠儿安排厢房,好叫三郎休息。是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