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崔负献回到宿舍过了八点,她今天起得比较早,在研究室看了一天资料,当时没觉得累,现下踩在宿舍楼梯上,扶着扶栏,忽觉身体有些疲惫。

    回到宿舍,室友向蓉正趴在桌子上小声呜咽,旁边坐着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又轻轻柔柔地拍着她的肩膀。

    同为历史系学子,向蓉攻读的是断代史方向,同崔负献不在一个班,交流并不多。

    女生也不是第一次来她们宿舍了,两人微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几次,刚开始崔负献还有些不适应,缩手缩脚不知所措,只能拿起书匆匆逃离宿舍。如今,可能是过了二十四岁生日,对爱情问题也能淡定讨论一番了。

    何况,现在天黑了,图书馆不到两个小时就会闭馆,她也无处可去。

    “好了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都能放下,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向蓉有个从大一谈起的男朋友,两个人分分合合好几回,光是研一一年同寝,崔负献偶然撞见的分手现场也有两三次了。

    “我们认识五年了!爱了五年!我怎么能放下!”

    又是新一轮痛哭流涕。

    好在女生仍然很温柔地宽解她,没有半分敷衍和不耐烦。

    崔负献打算收拾洗漱用品洗澡,正巧看见桌子上还有昨晚备着的甜品,本来是今早作早餐的。崔负献将包装袋递了过去:“吃点甜的吧,能让心情变好。是泡芙与黑森林。”

    “谢谢。”

    “不客气。”

    洗完澡出来,女生已经离开,向蓉安静地躺在床上,貌似恢复平常。

    崔负献放轻手脚,可貌似平静的人并不平静。

    “献献,你谈过恋爱吗?”床上传来很重的鼻音,带着哽咽的吞咽声。

    崔负献小心地放下吹风机,这下连插头都不敢插上了。人家有心同她分享,若是置之不理是不是显得不太近人情。

    况且,二十四岁没有恋爱史,和二十五岁有一个谈了五年的男朋友但是最终分手了,这两件事的悲伤程度应该不相上下吧。

    崔负献靠着椅背缓缓坐下,视线平视处便是书架上的一本历史向杂言集,名字叫做《戏说晋朝史——你不知道的二三事》。此时此刻,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买下这本书的心态了。

    崔负献声音低沉,用干燥的毛巾细致地擦着长发:“没谈过。”

    这样的回答是不是会终结话题?

    于是,她补上一句,语气有些犹豫:“额,但是,算是有过暗恋对象吧。”

    床上的人虽然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二十五岁的八卦心仍然不容小觑,很快起身,趴在扶栏上神采奕奕:“谁啊!是我们系的吗?”

    崔负献没有回头,手上动作不停,视线无处安放,顿了几秒才开口:“啊,不是,就是十几岁那会儿,不大懂事的时候。”

    谁没有过少女怀春啊。

    一听是很久前的老黄历,向蓉顿时失去兴趣,话题再次转回她那段曲折缠绵的初恋故事。

    感慨了好大一通,向蓉最终做了总结陈词:“其实阿雅说的是对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也不能一辈子围绕他打转。”

    崔负献的头发已经快干了,正靠在阳台的窗边吹着晚风,在适当的接话处回应几句。可是对于最后的总结陈词,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建议不过聊胜于无。

    手机提示音适时响起,是班上的张宴哲,说是男生那边的论文收集齐了,今晚正好有时间带过来。

    崔负献没想到他们这么积极,明明离交作业的时间还有好几天,下周二才是李珰的课呢。

    她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回复后,拿起椅子上的风衣外套急匆匆下楼。

    晚上近十点的时候,正是宿舍楼前男男女女、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刻。

    崔负献之前同他打过几次交道,研一的时候他们做过小组讨论,因此她很快在人群中搜索到男生的身影,身后背着电脑包,穿着黑色大衣,一手插在兜口,一手端着不算薄的纸质作业。

    崔负献小跑过去,接过材料:“谢谢你啊,这么晚送过来。”

    男生大方一笑,面容舒展,显得顾盼神飞:“没事。是这两天导师的项目赶得紧,正好论文写完了送过来,怕之后忙自己忘了。”

    这么积极的态度真是让崔负献感动了,她又不是第一次当课代表,以前收作业,哪怕是高中,都得连着催好几次,同学才肯纡尊降贵地“赏赐”她作业本。

    张宴哲扶了扶眼镜,微微垂眸看向眼前貌似面露感动的课代表,不觉有些好笑,他当然有一二分的私心,于是率先挑起新的话题:“李老师的研究也很精彩,怎么样,挑战大不大。”

    崔负献去了李珰的课题研究组不算什么秘密。

    崔负献竟然真的细细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经历,感觉令人闻风丧胆的李教授没有想象中可怕,倒是自己因为传言自作慌张差点出丑。

    她温和一笑:“还好,李老师没有传闻中那么辣手摧花。”

    夜里风起,灯光昏黄暧昧,有人向这个方向投来好奇的打量目光。

    崔负献察觉到氛围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正欲开口作别,抬眼瞬间同他四目相对,来不及天雷勾地火,崔负献不到01秒便收回视线,语气上的紧张纠结还是暴露了她的尴尬心境:“那个,我先走了。拜拜!”

    又是一阵小跑,带得拖鞋吭哧作响。

    张宴哲笑着目送,心里想的是:自己长得没这么吓人吧。

    从小到大,崔负献接触的人际关系简单,没什么女性朋友,更别说和异性打交道。除了官方交流,她好像在自己的情绪反应上设了一条红线,一旦对方表现出越线迹象,她会马上杜绝进一步的交流。

    一步步踩上台阶,某个转角崔负献突然想到李珰,可能是刚刚和张宴哲聊天提到了他,她想起历史系的小道消息:李珰教授虽然算不上帅吧,长得也算清秀可人,看着还不显老;算不上大富大贵吧,专著出了十几本,又是淮安大学一只宝,史学界大家,怎么会三十二岁还没有结婚,甚至没有交往对象呢!

    又说他五个研究生只有一个顺利毕业,忽然觉得他孤家寡人也情有可原。

    崔负献在心里弱弱反驳了一句,说不定人家和她一样,就爱搞事业,娶了历史当对象!

    这番调侃很快偃旗息鼓了。

    崔负献直至站在研究室门口,都没搞清楚为什么李珰要把她单独叫来。手稿修复完毕和这件事的因果关系并不显著,以致于她一夜惴惴不安,今天早上五点半起来赶车,博物馆离学校还是有点远。

    今天早上的雨比昨天小了很多,估计下午就能放晴。她比较喜欢晴天,心里隐隐有了期待。淮城连续下了半个月雨,若搁在古代,势必会引发个涝灾,现代显然无须担心这么多,即便是城市内涝,解决起来也没有千百年前那般劳民伤财。

    崔负献早到了二十分钟,怔怔站在研究室门前,廊上的暖灯是声控的,她长时间静默不动,灯自然灭了。有外面的自然日光洒进来,算不上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