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负水本想出汉水后先寻张钊,她一个军籍,没有通关文牒,单枪匹马闯入淮安几乎没有可能,她需要一份通关文书。

    但上天选择站在陈善炜一边,昔日的靖远大将军、今日的虎威将军李珰,死于洛平郊外的周山。

    魏戎举国震动,为晋国打破议和的暗度陈仓之举十分不耻,国君大怒,扬言举全国之军力、耗尽最后一人一粟,誓要踏平淮安。

    前线一触即发。

    陈善炜似乎也未曾料到李珰居然能领着不足两万的人马奇袭,攻入洛平京郊,因此毫不犹豫地将李珰推出去顶住民意:安远军谋反,李珰统帅之,对朝廷怀恨在心,索性领军投奔敌国,不想为魏君所杀。这是二人合唱一出戏码好让魏军南下毁约还能倒打一耙,亦是双方猜忌鱼死网破来个将计就计,不得而知。

    魏国又说,我于秦岭埋伏精兵十万,沿路各郡皆有防守,李珰领了十万人马侵袭洛平,便是你晋国的诡计。

    陈善炜直言,二十万大军皆囤聚青徐,且不说李珰只有两万流民军,若真是我陈善炜派出去的人马,何以不趁此良机,大军压阵,直取洛平?

    双方骂了一个月,终于魏国认了这笔糊涂账,调往前线的人马却暗中增了十万。

    淮安已有消息流出,章怀太子司马烠身中奇毒,怕是时日无多。不知是谁值此紧要关口放出动摇军心的新闻,天下守军皆蠢蠢欲动。

    李珰身死的消息,一路上负水已经听不少百姓聊起,来不及感慨良多,只顾赶路。她知道司马烠的毒极可能是真的,只希望在他身死前将信物一一交托,这天下重担,实不能押在一个普通的卖酒女儿身上。

    前方战线,负水也不敢骑马招摇过市,只做农妇装扮,混在流民中,从汉水入豫州地界,然后避开魏军,来到张钊驻守的阳郡。

    魏国已经收复南阳,南阳与豫州相互支持,重新恢复了国都洛平的屏障,张钊指挥将士固守阳郡,成为魏晋前线作战的唯一部队,同当年驻守北疆的靖远军所面临的情势有异曲同工之妙。

    豫州城把守严格,只准出,不准入,而且出城百姓只可从西门出城,东门已封,同晋军对峙。

    负水没有办法,只好从洛水潜逃,孤身走水路游了三天三夜,来到阳郡北边的滍(zhi,第四声)川,终于上岸。第一件事便是坐在溪边检查书信有无残损,舆图她已经铭记在心,早就烧了。

    李珰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书信的内容,可能是她素来不待见那位太子的缘故。

    “自豫州破,四王入局,将士身死,北征南下,一心尽托,盼天下民,得万世安。今吾身死,从吾生志,惟愿锦衣从身,葬于故土,得见山河统一。光熹勿念,吾不怨不悔,望天下担之。”

    最后一行墨迹正好染上水渍,一条笔直的墨线从头侵染至尾部,消失在朱红方印的右角。

    负水看着滍川,山清水秀,又荒凉无比。若是太平盛世,想必是游山玩水的好去处,如今作为魏晋两军前线,只有川流不息的河水聆听她的心事了。

    最后一封信,他写给旧友,承认一切,抱负与猜忌,知己与君臣,他都选择坦然面对,与之和解,然后一身轻松地埋于故土——山河统一,他是相信的,淮安与洛平终是一家,身葬周山,无所遗憾。

    他没有遗憾的走,这是一件幸事。

    负水只能这样纾解内心的钻心之痛,而后收拾一切,赶赴淮安。

    她一身狼狈地来到阳郡城门口,正赶上张钊领着一队人马从前线撤回来,她扬起手示意:“张钊!张钊!”

    骏马上的少年将军自然看到了她,浓眉紧蹙,表情微微有些诧异,似乎对她出现在阳郡颇为不解。负水迎上去,正准备解释一二,不想他神色蓦地变换,十分冷酷,沉声喝令:“来人,将她绑起来,关押在密室,不许让靖远军看见!”

    “是!”

    他身后的人马估计都是亲信,不是李珰带来的靖远军,靖远军中无人不识崔负水。

    负水没有丝毫反抗,释然地,从胸膛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十分嘲弄,她面带笑意,任由士兵摆弄。寥寥数语,足以让她揣测少年的用心。

    不过是另一个胡定荣,只不过不是陈善炜的走狗,局面尚不至最坏程度。

    李珰身死,又被处以叛国之罪,靖远军中发生暴动很是寻常。若是没人活着回来还好,如今崔负水回归,不清楚来意,却知晓李珰身死之真相,势必动摇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