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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怀太子墓地下密室出土的文物不多,但每一件都有非常重要的研究价值。

    密室内停放一座合葬棺椁,棺椁是普通样式,两人宽,棺上盖有锦布,绣的是晋国江山图与百兽纹。

    棺内应为男女合葬,左侧放置银甲一件,右侧是女子,着玄甲绯袍,与历史上的安远军装扮一致。

    这是第一项重大发现。

    墙上挂有素纸人物画像一幅,素纸在晋朝是皇家御用之物,画像中人银甲铜钺,安然立在骏马之上,亦是绯袍,英武不凡。可惜画像上没有题字,一时无法确认人物身份。

    可以肯定的是,密室主人为银甲男子,以衣冠冢下葬,有一女子合葬,且以军服入殡。

    研究所第一时间通知了国家文物局,全国各地的晋朝考古专家将集结淮城开展研究。

    棺椁锦布啥的崔负献不清楚,她现在只在意暂寄博物馆保养的那幅人物像。

    张海玉和研究所的修复师做完了基础保养工作,画像氧化严重,纸页多处皲裂,两个人连轴转了好几天,将受损最为严重的上半部分修补齐全,正涂了豆浆水,用竹竿挂着晾在高处,等待烘干。

    崔负献配合史湘玉也在赶着白瓷的修复工期,史湘玉用金丝将大的碎片一一嵌合,从足部向上至瓶颈,搭出框架,其他细碎的瓷片后期需仔细校对,确认位置后嵌补。

    史湘玉将有了雏形的白瓷瓶用玻璃罩盖住,脱下手套,开始收拾公文包。一侧的崔负献正对着电脑搭建瓷器模型,方便之后比对瓷器碎片的位置。她本科念的是计算机专业,做起这些还算顺手,倒是修复室里的人对她赞叹连连。

    李珰都不知道她有这项大招。这该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负献啊,你现在走不走,走的话我可以捎你一段,反正顺路。”史湘玉在她身后问道。

    崔负献手指飞快地敲着数字,将数据输入系统,眸中反映着幽光:“没事,史老师你先去吧,我把数据弄完。”

    她匆匆转头,冲史湘玉微微一笑:“很快的,我弄好了,把桌面收一收就回去!”

    史湘玉没有强求,小姑娘有研究热情又有研究能力是天大的好事。她温柔嘱托:“那你也记得早点下班,现在冬天,天黑得早,你一个小姑娘的,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放心吧,老师路上小心!”

    “诶!”史湘玉温柔回应了一声,取下衣架上的羽绒服,小心带上门离开了。

    修复室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崔负献一个人。

    隔壁书画区的张老师领着研究所的同事去吃晚饭了,估计回来还有一会儿。修复室不能缺人,她没有反锁大门的钥匙,只能等张海玉回来后再离开。

    当然,她也有留下的私心。

    时隔一世,又经过今生二十五年的时光,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想不起记忆中的银甲将军,长的是何容貌。于崔负水而言,自然是想见这位旧人一面;于崔负献而言,更是解开心结的关键一环,她本就是为此夙愿而来。

    电脑上开始显示“进行中”的进度条,提示音响起,屏幕中央是一尊优雅高贵的白瓷长颈瓶。处理好工作,她有条不紊地关掉电脑,收拾桌面,又将杂物一一清理,复归原位。

    直到一切本职工作完成,她的全部身心终于可以安然投注在另一侧的字画区,看着天花板上垂下钢丝线,下方的素纸缄默着等待她的窥探。

    其实这一刻没什么值得犹豫的,她已经准备多年,只等这一刻的了结。对于崔负水来说更不必紧张了,她的尸骨还停放在研究所,以一种奇幻的方式同一千五百年后的转世——应该可以这样说吧,崔负献自己这样定义的——同转世存在于同一时空。

    崔负献只是深吸一口气,果决地从电脑椅中站起,故作寻常走入书画区,来到人物像的背面,刷上去的豆浆水半干,散发出植物的清香。

    修复室内为了保护文物,几乎很少开大灯,白天就是自然日光,即便是夜间赶工,也只是打开特制台灯,有些微弱光线便足够了。

    画像正对着窗户,崔负献先拉起百叶窗帘,让窗外的柔光泄进来,她只要看一眼,确认一下结果就够了。

    所以毫无迟疑地,她自然转身,抬眸看向高处,从马蹄一路向上攀登,划过熟悉的银甲、护心镜、青铜钺,避无可避,来到他的耳侧。

    画像的人笔法是极好的,用的又是笔墨如新的素纸,便是颜料氧化,线条依旧清晰,故而崔负献一眼便能认出画上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