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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之军无朝廷诏令入京,视为谋逆。

    靖远军想从羌州返回淮安,一出羌州地界,淮安很快能得到消息,作出反应,召集沿途各路藩镇守军就地作战击杀。

    五月,长江雨季降临,江涛汹涌,从上游羌州乘船到下游吴郡,至多半个月便能抵达。

    李珰想领人马回淮安,路上途径益州、荆州、江州三大重镇,益州、荆州尚且好说,益州卢仲之坐镇,荆州如今军力空悬,唯有中下游的江州可以一战,人马精锐,又有水师,是入淮安的最大难关。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珰得回淮安替“靖远军”讨个公道。同时,北伐之事已然流产,流民西迁更是无望。

    这羌州守不守似乎都不怎么重要了。

    李珰仍然留了三万人马镇守羌州,让卢仲之代为掌管,郑云和沈淮七也被留下,这一点让负水更为自豪,愈发锤炼鼓技,好笼络李珰的惜才之心。

    羌州之乱折损了一万人马,返程李珰只带了不足六万将士横闯长江,一路从急,未曾休整。众将士仅靠一点意志支撑着精气神,仍是英勇地扛过荆州水师的阻拦,过荆州后,大军不足四万。而下游,还有更为骁勇的江州水师。

    即便如此,李珰仍未下令多做休整,大军必须赶在消息传回淮安之前抵达,迟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或许世事多有峰回路转之处。

    江州水师在洞庭水面操练,李珰派人堵住出口,让部下领着三万大军先下长江,自己同一万左右的将士以惨烈的方式围堵住江州水师,将他们封锁在洞庭湖内。

    船只被风浪掀翻,不会凫水的士兵多是被活活淹死的,尸身漂浮在水面,于偌大浩渺的洞庭而言,只是一点浮白之色,于这天下而言,更是一只毫不起眼的蜉蝣。

    江州水师都尉秦方站在船首,与李珰遥相对峙。

    “李珰!”秦方将长剑负在脖颈处,“今日我江州水师虽未战败,却不能拦截违逆之师。”

    他忽然苦笑一声:“吾父秦解,曾任右军校尉,为苍山飞云寨匪寇所杀。”

    负水在水面上游着,将落水的士兵艰难托起,耳边听着对方首领的慷慨陈词。

    李珰眸色幽幽,复而清明平静。

    士族多有以质子相押谋求同盟之举,尤其是末流士族,为了同高门贵族结成利益同盟、寻条捷径,多会将继承人送入世家为官为臣,秦方,应当就是秦家为了向刘家示好,送到刘昭华身边的人质,而后秦解官拜右军校尉。

    刘家在朝中的势力远比表面观得的要深。

    “我秦方此生余恨,唯,不得回淮安亲手为父报仇!如今大仇得报,恩怨两清!你走吧!”

    众人皆来不及反应,他下令通知江州水师后撤,一旁的传令官阻拦他,他手中长剑却是一剑封喉,再回身,又作自刎之势。

    “我秦方纵有一死,此一剑就当是偿还父恩!”

    李珰高声呵斥:“秦方!”

    “你一代英才不该折没此地!”李珰目光沉重坚毅,“除却父恩,尚有国情。你身负家族期许,又有掌军之才,何不趁此金蝉脱壳,他日再待明主,成就功业,光耀门楣!”

    李珰的青铜钺挥舞成风,一面无情地杀人,一面动情地救人。

    秦方像是如释重负般仰天长啸一声,手中长剑刺入甲板,双膝重重跪伏在湿润的木板上,朝着冷面如霜的李珰遥遥三拜:“秦方谢过将军!”

    如此,最难攻克的江州水师以最小的代价攻克了。

    李珰这回未走邗沟,直接出了长江走东海入淮水,不到三日便抵达淮水渡口,准备登岸。

    这时,无需掩映身份。大军打出旌旗,仍是“晋”字旗号,李珰卸下玄甲黑袍,改着绯袍银甲,青铜钺背负身后,腰间既无匕首长剑,也无银刀,只孤寂地悬着两块金色令牌,任瑟瑟江风轻抚,叮咛作响。

    一开始北岸百姓还未弄清江面上的大军来历,围在岸边观看,看见龙船为首一人风姿绰约、英武不凡,又打出晋军旗号,只以为哪个藩镇的都督带着地方军回京了。

    直到对岸响起擂擂战鼓之声,乃是中央禁军出城迎敌的意思,才晓得竟是有人引军攻入淮安。却与七年前魏戎军队南下侵犯的意义不同,这支军队堂而皇之地打出晋军旗号,怕是谋逆之臣。

    船上本自淮水北出身的将士们都很激动,却是无人作声,与北岸百姓呼应。李珰发兵之前就下了命令,入淮水后不得惊扰北岸流民,更不许出现母子相认的戏码,若是做不到,便留在羌州。

    淮安城门下两军对峙,旗帜相同,甲胄相同,武器相同,甚至连阵列都一模一样。

    唯有两军之首,安坐在骏马上的人,一人绯袍银甲,一人玄甲黑袍,一人铜钺银光点地,一人长戟寒意直指对面之人。

    “李将军,你奉旨出征羌州,朝廷未下旨意准你领军回朝!今日之举,是为何意!”

    中央禁军出征,右军列前,中军押后,左军负责侧翼,另外的前后大军负责包抄与后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