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沈丹女士少有的好说话时间都是留给传家宝的。搁在平时,崔负献敢打电话打扰她的娱乐生活,多半会处以晚饭自己做的“极刑”。

    崔负献因为出差时间赶,不得不腰斩了母亲大人一周游的完美旅行,并催促她赶紧收拾行李赶回老家。

    旅行三天,沈丹团购了不少礼物,行李箱来的时候还能放下红漆檀木方盒,现在为了礼物得多购置一个大号行李箱。传家宝总是贴身带着走的,不便托运。

    崔负献念了研究生后假期多要参与考古实践,这两年回家的时间少了,平日上课研究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沈丹和她爸也不好多打电话问她些什么。崔负献从小到大主见强,没让他们操心什么。如今终于有了婚姻大事这个主题,做父母的有经验,也有发言的立场,聊天总是能拐到这上面去。

    崔负献坐在床边叠着衣服,沈丹悠闲地卧在席梦思里,脖颈上挂着新采购的自动按摩仪。

    “献献,你现在都二十四了,年底得二十五了。楼下李阿姨家的小张,你们小时候还玩过的,有印象吧,孩子都生了两个。”沈丹嫌弃地看着自家丫头,模样标致,就是个性闷了点儿,“你呢!你现在恋爱都难!”

    沈家虽家风严格,沈丹女士作为离经叛道第一人对女儿的恋爱问题十分开放,从不限制她早恋。如今念叨着她恋爱结婚,不过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了传授经验的契机,沈丹作为语言爱好者,终于在自家女儿身上感受了一把父母操心的极致体验。

    若是平时,崔负献敷衍几句便过去了,她也不想和沈丹多聊这些。

    她出生后不久,那些记忆渐渐觉醒,说来奇怪,刚开始她只以为是梦,没过多久,意识到这段经历的不同寻常竟能自然镇定地接受,并且对所有人保留了这个秘密,包括父母。

    这些年,她孤身一人背负着秘密生活成长,有时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该以哪个身份活着。同龄人思考青春校园恋爱的浪漫时,她已能感慨这世上会不会有另一个李珰。

    所以自然而然地,她找到了一个平衡两种经历的方案,她要找到“李珰”,靖远大将军李珰,还有前世的自己。她还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崔负水”,自己现在的人生会有何不同。

    是否会像其他女生那样,经历一段青涩恋爱,在各种人生岔路前纠结不安。

    禅说,烦恼即智慧。

    崔负献觉得自己唯一的烦恼——不,这不可假设,二十四年的人生,她一直以此为指导生活,没有什么烦恼纠结,自然拥有的智慧也不多。

    可是随着年龄越大,生活需要的智慧越多,崔负献无论如何逃避,总有世俗的平常人提醒她,她是时候想一想,自己该做什么了。

    基于人类繁衍存在的婚恋问题,任何人一辈子总得遇到一次。

    手上还在仔细折叠着风衣袖口,动作明显缓了下来。

    是啊,人生几十年,难道自己困在崔负水的记忆里永世不可翻身吗?

    她是个有主见的姑娘,自然不能。

    研究生报考的时候她在淮城大学的官网上看到了李珰的资料,那一年,电视上播放着章怀太子墓考古发现的新闻。她几乎毫无犹豫地填下招考志愿,并且心里有了想法,成全了前世的崔负水后,她得开始全新的属于崔负献的人生。

    该给沈丹交个底。崔负献认命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打磨着措辞。

    “妈,我知道的。遇到合适的,我会努力的。”她冲沈丹狡黠一笑,“你放心,你女儿这么多年,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失手的呢!”

    “那是!”沈丹看她终于有了松动,以为是自己的谆谆教诲起了作用,欣慰地笑着,手掌温柔地拂过她的发尾。

    “其实我和你爸都舍不得把你嫁出去,说这么多也是过过嘴瘾。你自小有主意,没让我们操心过。我们既希望能帮上你一丁半点,更希望你顺风顺水没什么烦心事。”沈丹的声音逐渐哽咽。

    崔负献停下动作,身体滑入棉被,拥住她,轻声细语,有些撒娇的说:“哪有,你们给了我生命,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她的手掌轻轻拍着沈丹的背,文艺工作者沈丹女士有时是很感性的。

    崔负献单纯觉得自己比记忆中的崔负水幸运很多。

    沈丹扳正女儿的身体,牢牢握住她的手,严肃正经地望着她,决定将自己毕生绝学传授,语重心长地开口:“献献,你知道妈妈是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的。你如今长大了,独立了,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家庭。”

    “本来想等你生日再和你说的,你要记住,婚姻不是雪中送炭的必需品,它是锦上添花的礼物,是让你的人生更加幸福、圆满的礼物。”

    虽然很多时刻婚姻不能像人们期待般美好,却仍然应当保留它被信仰追捧的神圣本质。人的缺憾不影响人的美好,在于我们如何倾心对待。

    母亲的面容不知不觉间染上柔和的光晕,声音愈加温柔细腻。

    “它只是人生一小块拼图。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沈丹给了她一个拥抱,紧紧的,“我和你爸也相信你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如果你觉得已经很幸福快乐了,其他的拼图已经足够让生活圆满了,不必去强求,我们都支持你。”

    崔负献将头埋入母亲肩颈间,喉头酸涩不能出声,只能呜咽着吐露一个沙哑的短音:“妈妈。”

    这一秒,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她的拼图已经足够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