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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远大将军李珰常年不在京城,将军府上上下下都由周管家主持。除了中院住着的守卫,西院除了十三人戏班只有两个仆役,东院的人也不多,日常只有三五个奴婢负责打扫。

    这些下人日常是不能随意出府的,主人不在家,周管家也怕他们随便跑出去,给李珰惹些麻烦事。倒是等到将军回府,管束才会宽松些。

    日日待在府里,好在十三人戏班个个都有些看家本领过日子——当然不是指音律上的造诣。比如说戏班张饺儿,烹饪一把好手;吹箫的李三思,特别会吟诗作赋;吹筚篥的张草,一年到头可以编上三千多双草鞋,等着将军回府又到了年关,拿出府换作银钱。大家伙无事之时,相互学习,日复一日,倒也不显无聊。

    将军府的仆役不是很多,因此人人得了一间厢房,带着小院,倒不似仆役的待遇。

    今日轮到去负水的院里摆桌吃饭。

    虽然出府不自由,将军府的伙食还是不错,何况还有饺儿哥的绝顶厨艺,西院大家伙儿没有在吃上憋得委屈,甚至周管家也常常来西院蹭饭。负水最喜欢红烧肘子,像她,多吃多补,敲锤的时候双臂更加有力。

    负水招呼着大家伙摆桌,张草正找着擦桌面的麻布,逡巡了一圈最后拿起脸盆上搭着的白棉布飞快一抹,余光瞧着棉布的主人正乐呵呵地传菜,得意地将棉布一掷,稳稳落在盆里,也不管是否恢复原位。

    十三人还没动筷呢,管家老周急匆匆跑到西院天井,高声一喝:“将军回来了!”

    十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最后众人抬眼瞧了一抹天色,眼下日头刚下,将军不是得去宫里吃了晚宴才回府吗?

    负水趁众人没反应过来,飞快把红烧肘子各舔了一口,最后一块肘子直接塞进嘴里。

    老周一拂袖,一脸不争气地看向众人:“愣着干什么!干活呀!”

    吱吱呀呀,骂骂咧咧,一行人终于反应过来,四窜八跳,抄着家伙去了戏台。

    负水站在铜鼓面前还打了个饱嗝,香气四溢,虽不甚浓烈,但对于一口没吃的众人来说足以用眼神鄙弃这个憨货。

    负水毫不在意,甚至舔了舔手指头,平日与她最不对付的张草率先展开谴责:“恶心!”她回眸一笑:“真香!”

    蛇蝎心肠!

    夜幕降临,将军府挂起灯笼——不是平素的纸糊灯笼,是彩色的,有琉璃质地、丝绸质地,华贵璀璨。这是一年中大将军府最热闹的时候。戏台也点起一盏琉璃灯,光不大,但是好看、贵气。众人呵呵直笑,等着周管家派人传信。

    从饭间通传将军回府到现在有小半个时辰了,一会儿说快到门口,一会儿说与贵人会话,总之没个准信儿,以致十三人各自倚着物件小憩起来。

    直到空气传来一声震天的铜锣响!

    负水率先惊醒:“来了来了!”

    一阵摆弄之后各个精神抖擞,神情凝重。

    靖远大将军李珰,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晋国杀神,太子党中流砥柱。

    周管家独自一人守在府门口,门外长巷幽深,却听得见笃定的马蹄声、脚步声与铁器摩擦的金属磕碰声。那些声音愈来愈近,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融入夜色,直到视线范围内出现冷冽的银光,那是灯火经金属器物反射后产生的光晕,是李珰回家的前奏。

    周管家小跑着迎上去,果然十步之外战马嘶嘶,红缨烈烈,为首之人立于骏马之上,目光深沉如水,兜鍪将大半张脸掩映在阴影中,面容显得晦暗,好在一身戎装烘托出金戈铁马的英雄氛围,显得那人英勇不凡。

    “恭迎将军回府。”管家简单行了个揖礼,凑到马边。

    那人翻身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起手的瞬间,腰间别着的银刀泛起流光,那人声音平稳淡定:“大家都饿了,你派人安顿吧。”

    说完,大步流星跨到府门口,灯火烘托着金色牌匾稍显霸气。那人微微一笑,身上金属片裟裟作响。他在府门口站了片刻,右手握着刀,闭目凝神,呼吸清浅,迎风站立,终于风声夹杂着几缕浅淡的音律远远飘来。

    管家随着他直接进入东院。

    东院多是回廊结构,要进厢房得拐几个弯,他以前一直觉得麻烦,如今回廊上挂起红灯色彩,越往里乐器声越发清晰,虽无章法,并不扰耳,远远传来便能知道不远处一片热闹,是人的地方,是有生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