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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照的人忙不迭地摁下快门,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定格成了照片。

    从餐馆出来,天忽然黑了脸,好像谁欠了他金山银山不还似的。一道闪电将天空撕成了两半,接着一个炸雷落在地上。那雷一个接一个,仿佛就在眼皮子底下炸裂,震得人肝胆俱颤。

    萧暮雪小跑着出了校门,边跑边祈求老天爷不要着急下雨,顶楼的天台上还晒着烟叶和牛肉干呢。

    狂风骤起,夹着树叶和垃圾飞舞,天地间飞沙走石,黄沙漫天。不时有细小的石子打在脸颊上,生疼生疼的。塑料袋、破布和纸片在高空盘旋,享受着这一生难得一次的狂欢。

    萧暮雪顶风而行,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

    此时,老天爷大概正躺在云朵上边欣赏歌舞边看人间热闹,根本没时间听凡人的心声。这不,萧暮雪刚许完愿,大雨就兜头而下,将她淋了个透心凉。狂暴肆虐的风将瀑布雨撕裂成成千上万的线,又把这线化作锋利的箭,射向大地。大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这呻吟被风声和雷声掩盖,人听不见,遥远的神明更是充耳不闻,依然冷眼看苍生:哗!人间好热闹!都是我这神明的功劳!

    疾风吹过,铁索桥荡来荡去,哗哗直响,像是在哀鸣。桥下浊浪滔天,惊涛拍岸,如万马奔腾而过。

    萧暮雪见铁索桥越晃越厉害,心也跳得厉害,生怕那铁索断了伤了自己。隐隐有叫声传来。她掏了掏耳朵,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鬼天气还有人在外面?再听,确实有人在叫。她抹去脸上的雨水,到处寻找。没看见人,但叫声依旧。“是谁?是谁在叫?”

    一个被风吹雨打得断断续续的叫声传来:“我!我在这里……这里!”

    循声寻去,赫然看见铁索桥下晃晃悠悠地挂着个眉眼清秀的男孩!他像条被钓的鱼,拼命挣扎:“姐姐,救救我!”

    “你怎么在哪?”铁索晃得萧暮雪眼花,晃得她手脚发软直想吐:“你先等等,等我缓缓。”

    男孩倒也懂事,不再喊叫,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萧暮雪跪在木板上,双手紧紧抓住铁索,慢慢往那男孩挪去。

    经久失修的木板腐朽不堪,仿佛多片树叶也能将其压垮。少了木板的地方像怪兽张开的嘴,随时准备将行人扯下去,一口吞进肚腹,吃个一干二净,连渣也不剩。

    萧暮雪抓紧男孩的手,使上吃奶的力气往上拉。但手滑得像抹了油,压根使不上劲。她索性坐在桥板上,两脚死死蹬住旁边的木板,身体后仰,把下面的人往上拖。男孩得救了!

    闪电划破了长空,雷声也不甘示弱,响得山崩地裂的。萧暮雪本能地抱住了男孩,紧闭双眼静待雷声消失。

    “姐姐害怕雷电?别怕,很快就过去了。”男孩的眼神里透着和他年龄格格不入的成熟和冷静,“咱们快走,这里不安全。”他像是走惯了铁索桥,伴着桥的晃动大步朝前。“刚才我踩脚的木板突然断了,桥又晃得厉害,我反应慢了。谢谢你救了我。”

    “谢我你就快些上岸!老在我前面晃来晃去的,我头晕。”

    “我拉着你,这样能走快点。我爸爸病得厉害,我要去镇上买药,得快些。”

    “那你快去。救命如救火,耽搁不起。”

    “你真的没问题么?要不我扶着你。”

    “婆婆妈妈的真烦人!快走!你扶着我,我更不放心,还是自己抓着踏实。”

    “那,姐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干嘛?还要报恩啊你?你走就是报恩了。你在我眼前晃,我真的很晕。”

    男孩向桥头跑去,等到脚踏上了实地,扯着嗓子喊:“姐姐,谢谢你!”

    萧暮雪顾不上回话,只小心又小心地挪步,心里窃喜:还有三五步就上岸

    了!我也不像仓央说得那么胆小,回家跟他显摆去,叫他再不敢小瞧我。许是她得意得过头了,手里打滑,脚底踩空,径直向下坠去。好在她反应够快,一把抓住了铁索,也像条鱼一样被悬在了空中。

    得意不可忘形。果然是真理!她已力竭,无力自救,只能听天由命。看来今天我要去陪那些英魂了,倒也不寂寞。

    一道人影穿过重重雨幕,疾驰而来。

    咦,来人了!看来我命不该绝!萧暮雪简直想仰天大笑。她哪里知道,这个人是莫清阳,是个想要她命的人。“大叔,救救我!”

    莫清阳扣着她的手腕,表情阴鸷。

    萧暮雪心生畏惧:“大叔……救我!”她敏锐地觉察到那只抓住自己的手,似乎就要松开,一股恨意由心底而起。明明可以救我,为何要见死不救?我的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么?

    莫清阳的手又握紧了些。

    萧暮雪展颜一笑,认命地闭了眼。那笑里已没有不甘、忿恨、伤心或绝望,只有令人心酸的无助和凄凉。

    又一道人影脚不点地的出现了。只是个眨眼的功夫,萧暮雪的身体就凌空而起,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她睁开眼,恍如隔世般看着眼前的人。

    傅雪峰不敢看她那双空洞失神的眼,提脚朝莫清阳踢去。

    莫清阳打了几个滚才收住身子。他单腿跪着,不敢抬头。虽然自己大半辈子都跟在傅雪峰身边,他敬自己如师如父,但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他的贴身保镖和管家。端木家的家规极严,绝不允许以下犯上,更不允许下属有悖主的行径,一经查实,严惩不贷。所以,就算是遵大小姐的命令,也是有违家规的。傅雪峰要杀他,他无话可说。

    傅雪峰一步步向他逼近,暗黑的眼里是浓浓的杀意:“找死!”

    莫清阳不敢申辩。

    萧暮雪说话了:“大叔帮了我,你不谢他也就罢了,怎么反而恩将仇报?乱发脾气可不好。”

    傅雪峰没有罢手的意思,依旧面冷如铁。

    萧暮雪又说:“若不是大叔抓着我的手,我早就掉下去喂鱼了,哪里还能撑到你来救我?他是帮助暮雪的人,你不可以这样对他。”她足足看了莫清阳两分钟,才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大叔。”

    莫清阳不敢接话,只直挺挺地跪着。

    傅雪峰挤出三个冷冰冰的字来:“饶了你。”他抱起无力举步的萧暮雪,消失在重重雨幕中。

    莫清阳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滑倒。有生以来头一遭,他感受到了傅雪峰对一个女孩子真切的爱意和对自己真切的杀意。他了解傅雪峰,所以他很清楚,傅雪峰真的会毫不手软地杀掉伤害萧暮雪的人。要是将来大小姐与萧暮雪为敌,他们必定反目……他不敢再想下去,听着嘈杂的雨声和翻腾的河水声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