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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纱坊”是长安街最有名的戏楼,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纨绔子弟都喜欢流连于此。白日里多是文人墨客在这吃茶下棋,到了晚间,倒更似勾栏瓦舍的做派,潏河灯光一起,来的尽是寻乐之人。

    望舒一大早便来了这儿,吃点茶听点曲儿,目光偶尔掠过戏台上,身段窈窕的姑娘唱得投入,即便画了浓妆也遮不住那通身的灵秀。

    眼看就要到傍晚,在这坐了大半天,她虽沉得住气,零露却有些急了。

    “姑娘,她怎么还没出来?”

    望舒捻了一块糕点,又往台上看了一眼,幂篱后的唇角微勾。

    “快了。”

    望舒转头望向邻桌对弈的两人,印象中他们这一局棋已经下了大半天了,还没分出个胜负,其中有一个倒是急了。

    “汀白,你这样只守不攻,咱们这盘棋下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白衣少年不慌不忙的落下一枚棋子。

    “子安兄,治棋局如治朝政,讲究制衡之术。若急着辩出胜负,容易丢了江山。”

    一介布衣竟公然讨论朝政。望舒打量了少年两眼,对方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脸来。好在有幂篱隔着,望舒将糕点递进嘴里,微微垂眸。

    就在这时,台上出现一阵骚乱。不知是哪个世家公子看上了那唱曲儿的姑娘,借着酒醉肆意轻薄,竟然还起了把她带回府的念头,紧接着台后忽然窜出了一个瘸腿老妇,紧紧拽住了姑娘的手腕,不让她被拖走。

    “公子,小女只是一个唱曲儿的,难登大雅之堂,实在不配入您的府邸啊!”

    “走开,什么东西!”那醉酒的公子给了妇人一个巴掌。

    望舒的目光落在哭嚎的妇人身上,微微蹙眉。

    “姑娘,是她。”零露提醒。

    望舒站起来,正要过去。门外却传来兵刃出鞘的声音。

    楼门被人推开,两队衙军簇拥着一个男子踏了进来。

    来人玄衣束发,鹤氅加身,腰间的金玉带尽显尊荣。

    穿堂风划过望舒耳畔,幂篱上的纱飘了起来,男人的面容清晰的映在望舒眼中。

    顾怀瑾抬了抬手,衙军开始清场。他走向抱在一块哭泣的母女,目光微动。

    “崔姑姑,您让我好找。”

    近卫将闹事的公子哥儿拉开,那公子哥儿本来不服,直到近卫拿出令牌,他才煞白了脸,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老妇人望着顾怀瑾,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声“殿下。”

    说罢拉着女儿就要跪下,被顾怀瑾及时制止。

    若不知真相,望舒险些就被这段煽情的戏码感动到了。

    戏楼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望舒还站在那儿。衙军让她离开,她没有理会。

    “我要与你们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衙军觉得好笑,“你是什么身份?我们殿下怎么可能有空听你说话。”

    零露解下腰牌,衙军见了登时红了脸,垂眸作揖,“殿下,是萧御史家的女公子。”

    “萧凌恒。”顾怀瑾皱眉,转头看向戴着幂篱的女子。

    望舒不卑不亢的站着,“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怀瑾认出了她的声音,眉间的褶皱又深了几分,“萧望舒。”

    望舒不等他反应,率先走了出去,惹得顾怀瑾冷笑。

    好一个张扬跋扈的性子,和她父亲倒是像得很。

    下了台阶,望舒止住脚步。

    天边夜色渐浓,清辉洒落在潏河水上,携揽整片星辰。

    晚风清寒,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小心崔姑姑。”

    “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顾怀瑾静静看了她许久,忽然靠近她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崔姑姑在我母亲身边侍奉了十几载,我倒是觉得我更应该小心的人是你。”

    望舒不自在的后退两步,倚上了一旁栏杆,“我知道你忌惮我父亲,但你对我倒不必这般敌视。我虽姓‘萧’,也未必就认可他们的所为。就像我舅舅,他虽姓‘陆’,对你却也那般拥护。我对你的提醒,出自善意而已。”

    顾怀瑾脚步微顿,却恍若未闻。

    浩渺的河面弥漫起了烟雾,月光点缀着白色的沙渚,望舒的思绪却走远了。

    她第一次遇见顾怀瑾也是在这么一个寒凉的夜下。

    彼时她只是好奇,舅舅背离家族也要维护的太子究竟是何等模样,于是那日出宫前特地去了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