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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满了硫华菊的原野上,她将山风拥入怀中,任由枫叶刺穿心脏。于是,一沓的空白信纸沾染了她对她的思念,不盛不败,独自腐烂在泥土中。』

    望月市的十月,很静谧,很悠远。

    山风呼啸,尖锐哨声划过天际,万点星辰轻轻垂于深蓝色的浩瀚天穹,苍色云翳遮掩圆月,交融裹挟,温柔地带着她坠落到铺满了青草与枫叶的柔软山丘上。

    硫华菊野蛮生长,冲破黑暗的封锁,热烈地簇拥着她。

    秋的万物肆意绽放,天中烛火跳动,昏黄光点在凝脂皮肤上跳动,她静静地躺在那儿,鲜红血液晕染青草编织、硫华菊点缀的软被,一滴、一滴————

    二零一五年,九月。这一年,她们都还只有十六岁。

    高二,文科一班。

    玻璃窗外有阵阵的蝉鸣、偶有鸟雀啾喳声。教室内,蓝松色的吊扇晃晃悠悠、吱呀叫唤。

    它或许知道自己是件老古董,颇会倚老卖老,转速不快不慢,并且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将初秋的燥热气息散发到每一个角落。

    十六岁的少年们恣意张扬,他们一只手抓着自带的小电风扇,另一手则握着笔杆子,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人生篇章,或有交集,却毫无可能重合。

    文科一班人数四十,男生占比百分之二十五。他们四仰八叉地靠在后墙处,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冰水,咕嘟咕嘟地饮着,喉结滚动,浅灰校服衬衫被汗水染成了深灰色。

    窃窃私语与高谈阔论混杂在一起。

    “新班主任来了——!”后排靠门的男生不高不低的急促声音传遍了教室。

    顷刻间,众人板正了身躯,将脑袋从书堆中露了出来,后排贴着墙的男生也冲回了座位,放下袖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恭候着这位颇负盛名的新班主任。

    刘顺安,市一中从省里面聘来的特级教师,四十八岁。

    明晃晃的玻璃窗外,那个半秃不秃,微微折射着光的脑袋正缓缓地飘向教室门口。

    后桌江云青低低的八卦声清晰地飘进了方莘的耳朵里,“你们知道刘班的光辉事迹吗?”

    她的同桌徐然配合地问道:“什么光辉事迹?”

    随着刘顺安的逼近,江云青的声音压得更低:“舌战群儒,力证十二小时学习法的重要性,可谓湮灭人性,惨绝人寰。”

    徐然道:“就目前而言,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十二小时不是很基础吗?”

    江云清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上天保佑,信女愿徐然一年不食肉,只求刘班宽宏大量,不为难我等。”

    徐然回道:“那看来不行,今早刚吃了酱肘子。”

    方莘不禁失笑,她倚靠着江云青的桌子,抬眼打量这位新班主任。

    门口的人一身浅粉色条状衬衫,银色西服宽裤外加锃亮皮鞋,二八分的油亮发型。人不算高,一米六左右。不算胖,但有啤酒肚。

    面容普通,方正短脸,八字眉、小眼、宽厚紫唇,肤色偏黄,有鼻梁但不算高,勉强可以划归到宽厚的类别中。

    然而,他嘴角那笑颇为渗人,皮笑肉不笑,将整个人拉到了阴森的范围。

    沈安作为方莘的同桌,十分好心地戳了戳她的胳膊肘,提醒道:“作业补完了吗?”

    方莘侧过脸,对着沈安低声笑道:“没,说实话还有点怕呢。”

    她随手从桌肚中翻出一本书,取出了夹在里面的纸,夹到板子上,然后随意地拿着铅笔画了起来,悠闲自得,全然没有半丝的惧怕之意。

    沈安静默住了,她推着眼镜,抿唇摇头。

    文科一班,又称文小班,高二高三有两个,和理科的两个小班并称为校园f4,学生的筛选条件严格,方莘是唯一一个没通过考试就进班级的,学号第一。

    这个学号是按照成绩排名来的,但真正的第一另有其人。沈安的视线凝在了靠近走廊窗户的那处——

    那个刚刚用食指虚虚扶了下眼镜的少女,真正的年级第一。

    刘顺安站在教室门口,干脆利索直奔主题:“谁是方莘?”

    “我是。”方莘挑眉看向了盯着她的小个子班主任,半举着手,手里还拿着只铅笔。

    江云青透过她的背,看见了画纸上那个少女,或者说是人体结构图。

    “你跟我出来一下。”他招手将方莘带了出去。

    教室里响起了议论声,江云青探身将那画纸够了过去,徐然瞥了眼,心道果真是方莘的审美品味,胸大脸小,腰细腿长,长发飘飘,衣不蔽|体。

    江云青用笔捣了下徐然,语调上扬,她细小的声音被周围的喧嚣掩盖住了,“徐然你说方莘不会被刘班盯上了吧,”她顿了顿,又道,“希望方莘如牛虻一般顽强不屈。”

    徐然翻看着手里的文摘,胳膊微微一侧,避开了江云青的笔头,语气温和:“他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

    徐然放下文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会打拳击啊。”

    “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这样不好吧?”江云青几乎要跳起来,她对徐然的话离谱的坚信不疑。

    沈安的无语程度更高了,江云青应该是考试考进来的吧?难不成也开了金手指?

    徐然破了功,扶额笑道:“不是,从任何方面而言,方莘都没有被针对的理由。”她顿了声,温声调侃,“你也别太先入为主了,老刘长得挺像个好人的。”

    “哦,”江云青泄了一口气,趴在桌上举着那张画纸叹气。她额头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淌落,徐然递给她几张面纸,她刚伸手去接,已经有人将画纸夺了过去。

    江云青皱眉抬头,气势颇凶,然后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偃旗息鼓了,是刘班。

    江云青自觉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垂首等待暴风雨的到来,她的小马尾也贴着后脑勺,不似往日那般挥舞,玉白纤细的手指互相扣弄。

    画的什么鬼!?他举着那张纸看了一眼便颇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又咳嗽了许多声,期间还将握着纸的手背在身后。

    这之后,他才沉声道:“我出去一会儿,吵成什么样了,怎么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江云青,你是数学课代表对吧,今年高考的数学卷子,两百分,你考了一百四,那六十分的知识点都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