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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翠被秋霜渐染成红的时节,校园亦是格外斑斓,连阳光似乎都是彩色的。

    丁禾的眼中却是一片萧瑟的灰白,她擦干眼泪从办公室里出来,正是早读结束的时候,走廊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她避开正在追逐打闹的两个男生,忽然听见有人在问,“有没有看见丁禾?”

    丁禾垂了一路的脑袋抬了起来,瞧见六(3)班窗户外头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探头探脑地打听她。

    “大婶婶小婶婶!”丁禾惊喜地叫了她们一声。

    那两个女人闻声瞧了过来。

    “丁禾啊,”小婶婶抢先一步蹿到她跟前,抹了把脸上不太存在的眼泪,“可怜孩子,你说你爸妈怎么就一声不吭就不见了呢?”

    丁禾心里头又是一酸,“小婶婶,我……”

    大婶婶也跟着过来了,她的面色瞧上去比小婶婶还要急切,“丁禾,你知道你爸妈去哪里了吗?”

    丁禾扫了眼走廊上和窗户里头有意无意打量过来的视线,本想将婶婶拉到僻静些的地方说话,大婶婶却抢在她前头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你爸妈也真是的,提前得到消息也不找机会告诉我们一声,好歹也在法院封了厂子之前搬点东西回来啊……”

    丁禾愣了,她还没来得及啊消化,小婶婶也拉着她说了起来,“丁禾,不是婶婶为难你,可你奶奶现在住在我那里,是我和你叔叔照顾着。她身体不好你也知道,平时开销大了去了,你爸妈走之前就没个交待?”

    “丁禾,”大婶婶又一把拉扯过她,手上劲儿很大,拉得她狼狈地一个踉跄,“你知道,厂子没了,婶婶在厂里开的食堂也没了,这一下子收入少了这么许多,自己家的生活都成问题了,怎么还负担得起你奶奶的开销?你爸妈不会就真的什么也不管,拍拍屁股走了吧?”

    大婶婶的嗓音尖利起来,刺得丁禾耳膜生疼,她脑袋嗡嗡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丁禾她喃喃地,唇色苍白,求助地望向小婶婶。

    可此时她眼里的小婶婶却不像从前般将她揽到怀里护着,而是轻蔑又犀利地斜着眼打量她,仿佛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丁禾,你爸妈留下的东西,你可不能自己藏起来啊。”

    “我没有!”她心口一堵,再也受不了了,大声地朝她们嚷嚷。

    她看着平日里总是一团和气的两个婶婶,不明白她们怎么一夜之间便成了这样,好像换了副陌生的嘴脸,又好像她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嘴脸,只是撕下了原先的面具罢了。

    两个婶婶似乎也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得愣了一愣。小婶婶离她近,一把将她拂开,“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凶,难怪你爸妈连逃跑都不带着你!”说着便拉上大婶婶走了。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还用丁禾听得到音量忿忿地抱怨,“老二家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先前中了奖手里头那么多钱,也不想着先照顾父母兄弟,拿去接手什么破厂子……”

    “可不是嘛,现在可好了,不仅什么都没捞着还赔上了自己,连着我们也跟着遭人白眼,真是家门不幸哦……”

    “那天老二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忙照顾丁禾一段时间,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现在想想真是……呵,连累了我们不算,还想塞个拖油瓶……”

    丁禾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梗着脖子倔强握紧了拳头。

    走廊上仍旧有许多人路过,路过她的那些人,相干、不相干的,有意的、无意的,他们都看见了听见了吧,所以才会有人面露同情,又有人仿佛在说她活该。

    双眼迷蒙,蓄在眼中的泪光似乎成了万花镜,人生百态一一在镜中被放大到异常清晰,那些丑陋因为没了父母在她身前的遮蔽,暴露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她迈开脚步,脚下重如灌铅,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楼下走着。

    这一路她想得很多。心里很乱,脑子却清楚,画面一幕幕,飞快地掠过。

    她想起每次去外婆家,外婆总是跟母亲徐慧唠唠叨叨,说她大伯和叔叔不要脸,不是个好东西。

    他们家发达前也不见得有多好,发达后一个一分钱都没给就承包了厂里的食堂,一个非要扣着她奶奶让丁国祥给高额的抚养费。

    丁禾那时还不大爱听,觉着外婆太过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