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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级的丁禾小朋友觉得家里的气氛很不对劲,自从上周六她妈妈带她去上钢琴课回来后,脸色一直都很差劲。

    爸爸妈妈还常常关上门背着她说悄悄话,可她还是隐隐地听见了一些。

    她爸爸说,“我们的环保设备都是符合标准的,操作也没有任何违规,环保局再查又能查出个什么来?”

    她妈妈说,“你以为我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就没事了?事实就是跟人家提醒我们的一模一样,赵剑雄要拿人开刀!”

    起先她不太懂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赵市长怎么了?不是同他们家很好的嘛。

    这天半夜她被尿意憋醒,看了床头的闹钟已是凌晨时分了,客厅里却传来了声音,电话开了免提,里头是她小姨徐婷的声音,“要走就快点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后来电话就被挂掉,爸爸的声音合着连那堵房门都堵不住从门缝里溢出的烟味,格外颓废,“我是老板,你是法人,我们都走了,那丁禾怎么办?”

    丁禾很不安,她拼命安慰自己说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她开门走了出去,徐慧坐在沙发上通红着双眼。

    她哀伤地看着快要跟自己一般高的女儿,泪花又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丁禾欲言又止地叫了声“妈妈”,徐慧却再也绷不住,冲进了卫生间里头嚎啕大哭起来。

    很久以后丁禾都仍旧清晰地记得那哭声,她从没见过徐慧如此,她的妈妈向来是温和的,笑眯眯的。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丁国祥却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唤了她一声,嗓音不知是被烟熏还怎地,很是沙哑。

    她走了过去,丁国祥摁灭了烟头,摸了下她的头,笑得很勉强。

    “丁禾,爸爸妈妈要去国外出差一段时间,丁禾去外婆家住好不好?”

    丁禾虽然挺任性的,但六年级的她已经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了,知道爸爸是骗她的,也知道家里遇上难处了,“我不能跟你们一块儿去么?”

    丁国祥闻言沉默着,丁禾明白这沉默是什么意思。

    可外婆家在乡下,她不想去。

    大伯和叔叔家倒是就在市里头,而且平时关系也很不错。

    大婶婶厨艺好,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会记得给他们家一份。

    小婶婶疼爱她,也常常来串门,有时遇见她做错了事被徐慧教育,她总是拦着徐慧,笑呵呵地帮自己解围。

    于是她说,“或者我可以去大伯家或者叔叔家。”

    丁国祥无奈地深深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丁禾,爸爸妈妈这次去的时间可能有些长,不方便带着你,你还要上学……你大伯和叔叔家都住不下,而且也不是马上就住外婆家了,你小姨会从省城过来先照顾你几天……”

    丁禾眼神黯了下去,沉默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爸爸,你们可要早些回来啊。”

    丁国祥一个大男人鼻子一酸。丁禾,他的宝贝女儿,从出生起就一天也没离开过,也不晓得要过多久才能再见了。

    丁禾大约永远会记得那个清晨。

    暮色还未褪去,冥冥中她就醒了,昨晚跟她一起睡的徐慧已经不见了。

    她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蹭蹭跑到窗边推开了窗门。

    雾气很重,昏黄的路灯还亮着,却似乎怎么也穿不透,行李箱的轮子与地板的摩擦声格外沉重。

    朦胧中有两道身影被拉长,与她渐行渐远。

    她知道他们是谁,她想叫住他们,那一声“爸爸妈妈”却梗在喉中,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可那两道身影仍旧停了下来,回过头隔着沉沉暮色和蔼蔼雾气与她遥遥对望着。

    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他们不舍和温柔,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丁国祥和徐慧终究还是狠心走了,消失在视线里。

    她靠着墙缓缓滑了下去,坐在窗边的地板上,就那么坐到了天亮。从来不识愁滋味的丁禾第一次感到空落和迷茫。

    天亮后小姨徐婷便来了,她拿着钥匙开了门,看见丁禾蜷成一团缩在那里,轻轻走过去心疼地将丁禾搂在怀里。

    徐婷匆匆替丁禾收拾着东西,一大包一大包地往楼下的车里头搬,最后那趟她牵着丁禾的手走出了门。

    丁禾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身后的那扇门一点一点地合上,似乎有种预感,从前那无忧无虑的生活,属于她和父母的天伦之乐,也从此被永久地关在了里头。

    “小姨,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她当时还天真如斯地问道。

    小姨没回答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满眼怜惜。

    可不久之后她还是知道了,她再也回不去家了。

    她的家在她离开后的没几天,便被法院给封了。

    一夜之间,丁国祥夫妇犯重大环境污染罪畏罪潜逃的消息传遍了市里,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在骂丁国祥黑心,有言辞激烈的甚至说应该早点抓回来枪毙!

    丁禾如往常般去上学,可她下了徐婷的车走进校门时,全校同学都在戳着她的脊梁骨指指点点,“看呐,这就是六(3)班的丁禾,那个污染环境的暴发户丁国祥的女儿!”

    “天啊,她还有脸来学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