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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丁禾爸爸丁国祥这个人,近年来的经历也算是传奇得很了。

    他本是某家快要倒闭的水泥厂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老实巴交的,在厂里干了许多年,一直在底层勤勤恳恳却默默无闻。

    后来厂子因为上头一个决策性错误,效益开始直线下降,中层领导还有一些小头头都纷纷闻风跑路了,丁国祥却仍旧兢兢业业地恪守本职。

    有人说他傻,他也就傻呵呵地冲人一笑置之。

    丁国祥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可他有个雷打不动的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的习惯,那就是每周买一张福利彩票。

    丁国祥很有阿q精神,中了固然好,没中也当为祖国福利事业做贡献了嘛。

    虽说中头奖的概率跟被雷劈的概率也差不多,可毕竟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有天实现了呢?

    然而就在某个天雷滚滚的夏日,幸运的闪电在天上闪啊闪,突然轰隆隆地落了地,谁都不劈偏偏劈中了他。

    丁国祥对着电视,脸涨成猪肝一样的紫红,拿着彩票的手抖啊抖,揉了揉眼睛,将号码一个一个比对了又比对……他不是做梦了吧?真的是全中啊!!!

    他冲到窗户边啊啊啊啊地乱叫了一通,直叫得对面楼的邻居破口大骂他神经病,又抱起老婆女儿转啊转。

    他成百万富翁了啊!他的老婆是百万富翁的老婆!!他的女儿是百万富翁的女儿!!!他们一家人从此要走上康庄大道了啊!!!

    狂喜过后他去兑了奖,怀里头忽然揣了几百万,内心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丁国祥他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他不敢声张,也不晓得这钱要怎么花。

    可是世界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也不知怎地这事儿传到他们厂子的老板耳朵里头,于是老板来给他支了个招。

    老板先是将那快倒闭的厂长吹得天花乱坠,而后又开始卖情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着自己有多心痛有多不得已,其实主题就只有一个,希望把厂子卖给丁国祥。

    其实吧这厂子底子早就被败空了,老板想出手已久,可这年头做生意的哪个不精?

    可丁国祥还真就被他说动了,自己在厂里干了这些年,好多老伙计都在里头,靠着这活计吃饭呢,要是厂子倒闭了他心里头还真没招没落的,于是狠狠心便答应了。

    老板那个高兴啊。他能不高兴吗?本来贴钱都没人要的厂子竟然被个傻子花了几百万给买走了,那个傻子中了几百万不就等于替他中的嘛?

    其实那时候有谁不说丁国祥傻?

    尤其是丁国祥的那两个兄弟,眼瞧着老二发家致富了,心里头各自的算盘都还没打完,谁想这个傻老二钱都没捂热就给花出去了,背地里骂咧咧嘴都快骂歪了。

    可谁知傻人果然是有傻福的,丁国祥大约就是傻福本人了。

    他刚接手厂子,市委就下了重要文件,改造老城发展郊区,一时间拆房子的拆房子,造房子的造房子,哪哪都需要水泥。

    再加上丁国祥是个本分实在的人,深谙薄利多销的道理,又在基层干了许多年,质量上亲自严格把关,于是他家的水泥物美价又廉,一时名声大噪竟然供不应求,生产规模扩了又扩。

    于是乎,丁国祥就这样成了炙手可热的民营企业家,也成了市里有名的暴发户。

    暴发户之所以会被称为暴发户,大约是身家地位的爆炸式提升和内涵品味的原地踏步之间的矛盾,再加上点世人不可言说的酸葡萄心态。

    小朋友懂得的大约远比大人想象的要多。

    其实程言一开始便察觉到了自己父母对丁禾家也是略低看了那么一等的。

    他还记得丁禾家第一天搬来时送来的那些土产,他妈妈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客客气气地收下了,然而他转个眼便瞧见那些东西全被扔在了垃圾桶里。

    一开始面子上的和睦,大约是出于他父母自身的教养。

    而至于后来的交好,大概是因为丁国祥被赵副市长树立成了典型模范让人得罪不得,以及丁禾妈妈徐慧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淳朴热心了吧。

    程言宁愿他们跟大多数邻居一般,关上门就老死不相往来。

    他不喜欢暴发户家的女儿丁禾,也讨厌大人虚伪的嘴脸。

    四年级的时候,程言小朋友提出自己已经不是个低年级的小朋友了,可以独立上下学了。

    程言家倒也十分民主,父母略略考虑了下他的意见,就点头同意了,反正他们家和学校不过是隔一条街的距离。

    程言小朋友获得上学独立权的第一天,他按捺着快要飘起来的步伐打开了门往楼下走,就在这一刻,对面的门也开了。

    丁禾妈妈徐慧领着丁禾出了门,瞧见程言自己一个人愣了一愣说道,“程言你自己上学?”

    程言礼貌地回答,“是的,阿姨。”

    谁知徐慧看着自家女儿想了想,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四年级了,是该自己上学了。”

    于是她把丁禾往他那边就那么一推,“丁禾,跟程言一块儿走,妈妈就不送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