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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月这话还没说完,一抬眼,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楚婉回来了。

    楚婉是跟那个姜教授一起回来的。

    楚月皱了皱眉,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正当她理不清头绪时,敲门声响起。

    祁俊伟去开了门。

    门卫看看他,又看看楚月,说道:“祁排长,请你媳妇出来一下。”

    “有人找她吗?”祁俊伟疑惑道。

    门卫犹豫了半天,为难道:“反正先让您媳妇出来一趟吧……”

    楚月和祁俊伟把家门关上,一起往家属院的门卫室走。

    没走几步,他们就迎面碰见楚婉和姜教授。

    楚月看见楚婉,有些好奇,同时也是心虚的。她绕了路,走得远了些,不愿和楚婉对视。

    但楚婉并没有看她。

    此时,楚婉在和家属院里的嫂子们说话。

    “婉婉,这位同志是谁啊?”

    “我知道,上次说这是京市大学的姜教授。”

    “婉婉,你什么时候和京市大学的教授认识的?”

    这段时间门,楚月对楚婉的风光已经见怪不怪,快走几步,懒得再听她们的对话。

    可那刺耳的话,却随着风,飘过她的耳畔。

    “王嫂子,这是我妈妈。”

    楚月彻底傻住了,顿住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

    姜教授是楚婉的妈妈?

    她妈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病死了吗?

    几个嫂子们知道楚婉上次回北城是处理家事,和她相熟些的,还打听出她在北城的母亲并不是生母。但谁都没想到,楚婉竟在京市认回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对方还是文化人,是京市大学的教授!

    “这是你妈妈?”

    “楚老师,你妈长得真年轻。”

    “这么大的京市,居然能碰见自己的母亲,小楚同志真是好福气!”

    “楚老师,你和你妈妈都是文化人啊。”

    话说到这里,嫂子们又提起楚婉高考的事情。这回家属院里有好几个同志去参加高考,昨天他们回来时,大家都问过了,唯独楚婉,大家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

    “我也不清楚考得怎么样。”楚婉说。

    “都答出来了吗?”

    “要是都答出来了,就没问题!”

    听见“没问题”三个字,楚婉就想起上回军区小学的考试。

    她怕了,连忙摆手:“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王嫂子斩钉截铁。

    楚婉哭笑不得,满脑子的“没问题”这三个字打着转儿,真是温暖的负担。

    大家的笑容都是友善而又真心的。

    姜曼华笑着看向楚婉。

    看得出来,她女儿在家属院很受欢迎。

    “这段时间门,多亏了你们照顾婉婉。”姜曼华说。

    “我们家小孩是楚老师班上的,都说最喜欢上楚老师的课,说起来我们还得谢谢楚老师照顾了我们家孩子呢。”

    “我们啥忙也没帮上,姜教授太客气了。”

    楚月的双脚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一般,一步都挪不动。

    她怔怔地看着楚婉,看楚婉乖巧地站在亲生母亲边上,听家属院的嫂子们对她们母女俩的吹捧……

    大家都对她们,这么客气。

    这样的客气,她曾经也感受过,那是在楚景山还没有被辞退的时候。可北城一个中学的老师,哪能和京市大学的教授相提并论?

    楚婉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给她安排一个这么体面的母亲?

    “别看了。”祁俊伟厌恶地看着楚月近乎失态的神情,深吸一口气,问道,“家属院门口有人找你,是不是你妈?”

    楚月一惊:“我妈来了?”

    “你不是说你妈回北城了?”祁俊伟问。

    “我、我不知道。”楚月含糊道,“去看看吧。”

    她走在前面,听见身后传来祁俊伟冷淡的声音。

    “刚才说你妈回去了,现在又说不知道,楚月,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楚月的心情很乱,不想跟祁俊伟吵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妈来干什么?

    和姜教授相比,她的母亲实在是太丢人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更丢人的还在后头。

    来的并不是郑松萍,而是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

    “楚月同志,你的母亲郑松萍在考场外撕毁考生准考证,因拒捕而冲向路边,出了车祸。她现在伤势严重,至今仍昏迷不醒,你跟我们去一趟医院。”

    楚月的脑子像是被什么炸开。

    目送着姜教授和楚婉母女俩背影的嫂子们回头,开始吃新一轮的瓜。

    公安同志的一番话,有太多重点,嫂子们很快就提炼出来了。

    “祁排长的丈母娘撕了考生准考证?这是大多的仇怨啊,撕人家高考生的准考证!”

    “就算我不高考,也知道准考证有多重要,这是要害人啊!”

    “等一下——她撕的该不会是楚老师的准考证吧?”

    “出车祸昏迷了?昏迷醒来之后还得去劳改?”

    祁俊伟的脸色“唰”一下变了。

    他虽偶尔有心眼,可做的事一向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对得起任何人,现在楚月的母亲做了这种事,家属院的嫂子们一开口,说的却是祁排长的丈母娘如何如何……

    “我妈她怎么样了?”楚月怔愣道。

    “我们不是医生,具体情况你要去医院问,把钱带上,走吧。”

    “还要带钱?”

    “做手术治疗难道不需要钱?”公安同志反问。

    边上嫂子们“啧啧”几声,都什么时候了,祁排长媳妇还在说这些没用的。

    “我去拿钱。”祁俊伟铁青着脸,“救人要紧。”

    ……

    “安年、岁岁……”楚婉的声音响起。

    安年和岁岁由方主任照顾着,这会儿楚婉一回来,方主任就先回去做饭了。

    兄妹俩上回就见过姜教授,礼貌地打了招呼。

    “姜教授,你来看岁岁吗?”小团子软声问。

    姜曼华忍不住笑了,揉揉她软乎乎的小脸蛋。

    这个小不点,大概是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的。

    “对啊,我来看你的。”姜教授说完,又看向安年,“还有你哥哥。”

    安年挠了挠后脑勺,笑容有些腼腆。

    楚婉终于回家了,两个小家伙开心得不得了。

    岁岁欢天喜地的,蹦蹦跳跳着要抱抱,小脸蛋和楚婉的脸贴贴,一刻都不舍得挪开。

    安年像个沉稳的小大人,即便心里都要乐开了花,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和岁岁一样,像小尾巴似的,跟着婉婉姐姐。

    姜曼华看着这一幕,眼底是满满的笑意。

    女儿过去的日子不好过,可现在,却像是被浸在蜜罐子里似的。

    两个孩子乖巧懂事,都是这么可爱,对她满心的依赖。顾营长看起来并不是会体贴人的,可没想到却是时时刻刻为媳妇着想,这一点,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中都能看出。

    “爸爸回来了!”岁岁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立马挡在了楚婉面前。

    “为什么要这样呀?”楚婉问。

    岁岁用胖乎乎的食指在小嘴巴面前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把婉婉姐姐藏起来,吓爸爸一跳!”

    楚婉低下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团子。

    岁岁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小不点虽然圆圆的,可是很矮啊,哪能挡得住她?

    房门开了。

    岁岁一脸兴奋,自以为已经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婉婉姐姐。

    可她没想到的是,下一刻,顾爸爸直接上前,将她夹在中间门,给了婉婉姐姐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回来了?”顾骁笑道。

    岁岁被夹在中间门,像是鸡蛋饼里的榨菜馅儿,一脸茫然。

    楚婉的唇角有止不住的笑意,脸颊却红红的,回头看了姜曼华一眼。

    只是一晚上没见面而已,就这么黏糊,会让妈妈笑话的。

    顾骁抱了媳妇一会儿。

    余光才扫见客厅里,姜曼华正端着一杯茶坐在那儿呢。

    顾营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松开这怀抱:“姜教授。”

    楚婉抿起唇角笑:“还叫姜教授吗?”

    顾骁再次看向姜曼华。

    姜曼华坐得笔直端庄,手中端着一杯茶,与他对视时,将搪瓷缸放下,笑了一下。

    楚婉用胳膊肘推了推顾骁:“叫呀。”

    “妈!”顾骁的声音干脆又响亮。

    楚婉“噗嗤”一笑。

    顾营长改口之前都不需要做心理准备的吗?

    当时她改口喊婆婆之前,可是在心底挣扎了好一会儿!

    “妈!”这第二声,顾骁喊得更加自然。

    姜曼华应了一声,心里头美滋滋的。

    平时她就算笑,也只是淡淡的,可现在实在憋不住,索性笑得嘴角高高扬起:“妈应该给你俩准备个红包的。”

    看着姜教授、顾爸爸和婉婉姐姐像是过年一般开心,安年不太理解。

    高考成绩还没有出来呀,他们怎么了?

    虽然他是大孩子,妹妹是小孩子,可有时候妹妹还是有点聪明的,于是安年问道:“岁岁,他们在干什么?”

    但是岁岁难得变得安静了。

    她只是眨巴着眼睛,傻傻地看着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一天,小团子很反常。

    顾骁和楚婉察觉到的时候,岁岁正抱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身体,安静地蹲在院子里看着红艳艳的小番茄。

    楚婉着急道:“岁岁怎么了?”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岁岁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爸爸有两个妈妈呢?”

    顾骁一怔。

    小团子低下头:“岁岁一个都没有哇。”

    望着这一幕,姜曼华的心也紧了一下。

    二十岁的“大孩子”都需要妈妈,更何况是两个小家伙呢?

    小俩口从来没有要求过孩子改口,只是任他们一声声“婉婉姐姐”地叫。

    楚婉以为,他们是喜欢这样的。

    可没想到,现在岁岁垂着脑袋,一脸失落的样子。

    而安年,他站在小院子的一边,也没有出声。

    顾骁走到安年身旁,轻轻俯身,搭着他瘦小的肩膀。

    楚婉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一般。

    她捧着岁岁的小肉脸,同时回头看一眼安年,说道:“以后你们俩也喊我‘妈妈’,好不好?”

    边上,安年的小心脏都噗通噗通直跳,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的两只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角,紧张地看着顾爸爸和婉婉姐姐。

    这是头一回,岁岁的表情变得小心翼翼的。

    她歪着脑袋,怯生生地问:“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