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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团子开始碎碎念之后,简直就停不下来。

    岁岁坐在小板凳上,小屁股都要酸了,但不管哪个小朋友来邀请她,都无法动摇她一定要等到婉婉姐姐的“执念”。

    这可是高考呢,为了高考,向来缠人的岁岁都愿意让步,把婉婉姐姐所有陪自己玩的时间门腾出来,让她专心复习。可现在,高考结束了,岁岁着急,要开启玩耍模式了!

    小团子伸长了脖子等,等了好久好久之后,瞄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顾爸爸!

    在方主任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岁岁撒开小短腿向外飞奔过去,朝着顾骁的方向冲。

    看见像小圆球一样冲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岁岁,顾骁的心中一阵欣慰。

    闺女真好,实在是太黏人了。

    他笑着走上前,蹲下身,摊开手臂想要给小团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而岁岁的小脚丫在顾爸爸身边紧急“刹车”,她停下脚步,左顾右盼,嘟囔道:“婉婉姐姐呢?”

    顾骁:……

    以前每当他出任务回来,岁岁一定是第一个冲出来迎接他的,即便那会儿孩子刚学会走路,走得摇摇晃晃时,也是这样。

    后来楚婉来了,她在岁岁心中的位置升作第一位,反正是自己媳妇,顾骁就不跟她争了,可现在他媳妇不在,小团子居然就连正眼都不瞧他!

    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真是越来越低了。

    岁岁的小脑袋一时转向左边,一时又转向右边,自言自语道:“婉婉姐姐去上大学了吗?”

    方主任失笑。

    小不点的心里头只有大学,这事过不去了!

    “顾骁。”方主任走过来,笑着问,“楚老师还没回来吗?”

    顾骁说道:“婉婉有点事,晚上留在市里,过两天再回来。”

    姜曼华看起来是不会情绪外露的人,但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女儿已经不在了,从北城查到蛛丝马迹的时候,她尽量克制自己,可真到了这一刻,情绪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呢。

    楚婉从楚奶奶、楚景山以及郑松萍的口中听过她母亲的事,他们都斩钉截铁地表示她母亲已经在二十年前病死。她虽盼着母亲还活着,活得很好,可实际上这就只是自我安慰而已。也正是因为几乎没有抱过希望,在听见姜曼华说出一切时,她的眼泪才再也克制不住。为自己这二十年的无依无靠感到委屈,更心疼母亲年轻时的遭遇。

    母女俩并不是第一次见面,长达一个月的相处,她们都是对彼此相见恨晚,如今得知真相,心中有太多的感触。

    顾骁将她们送到姜曼华的四合院之后,让楚婉留下来陪陪母亲。楚婉正有此意,叮嘱他向军区小学请假,并且一定要盯好安年的作业,还要安抚好岁岁,并且做好另一件事。

    只是现在,顾骁看着岁岁,这小家伙似乎不需要安抚。

    “婉婉姐姐去上大学了吗?”

    “婉婉姐姐考上大学啦!”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大学参观哇?”

    顾骁将岁岁抱起来,用手捂住她的小嘴巴。

    楚婉说的另一件事——就是管好小话痨的嘴巴。

    像是上回说婉婉姐姐在军区小学的考试中一定会得第一名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要再发生了。

    毕竟,她对这高考还真没底。

    能不能考上大学,或者考到哪里去,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

    姜曼华给楚婉收拾出了一个房间门,整理好床铺。

    姜晓菁一家的床单被褥,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刚搬走时,就已经全被整理走了。现在家里的被子都是新的。姜曼华当时只是为了给家里添置些东西,显得这个家别这么空落落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

    她有些庆幸,还好已经买好了,要不然她女儿过来该睡哪里?

    楚婉想要帮忙,被姜曼华拦住了。

    她说:“你去边上玩。”

    楚婉失笑:“平时岁岁帮我干活的时候,我也总让她去边上玩,但那是因为岁岁太小了,我都已经是大人了。”

    “不管你多大,在妈心里都还是个孩子呢。”姜曼华顿住手上的动作,回头说道。

    楚婉垂下眼帘,鼻子突然就变得酸酸的。

    她清楚地记得,在宁玉村觉醒原书记忆的那一天,她回了娘家一趟,想要让郑松萍给自己想想办法,尽快回城,或是离开原先的婆家。可郑松萍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没过多久,楚月回家了,郑松萍慈爱地看着楚月,说孩子辛苦了。

    当时的楚婉好羡慕,二十岁的她,和楚月一样,多想成为妈妈眼中的“孩子”。

    后来,她对娘家没了指望,也没了期盼,却没想到,在几个月后的今天,她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原来这就是被妈妈疼爱的感觉。

    二十岁的她,也成为了一个“孩子”。

    “婉婉,你在家里等一会儿,妈去给你买点东西。”

    姜曼华开口闭口都是“妈”,本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可并没有。

    时隔二十年,终于再次成了母亲,她太珍惜这一刻了,珍惜到想要为女儿做所有事。

    姜曼华拿了票证,又拿了钱,连忙往门外走。

    “您要去买什么?”楚婉问。

    姜曼华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拖鞋、牙膏、牙刷、脸盆、毛巾……还有什么,我再想想,我得赶紧走,要不供销社关门了。”

    她穿好鞋,赶忙出门去供销社。

    楚婉拦都拦不住,小跑到门边时,再没有出声,目光落在她母亲急匆匆的背影上。

    楚婉已经认识姜曼华一个月的时间门了。

    在这一个月里,姜教授给楚婉的感觉,是优雅而又有学识的,不管做什么事,姜教授都是不紧不慢、运筹帷幄,像是什么都难不倒她。楚婉尊敬姜教授,甚至还对顾骁说过,她多想成为像姜教授这样的人。可没想到,姜教授是自己的母亲,同时,回归到母亲这个身份之后的姜教授,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的背影看着非常慌乱,走路的步伐都加快了许多,像是担心自己走得慢了女儿会久等,又像是急着赶紧回家,不错过与女儿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样的感觉,对于楚婉而言是陌生的。

    可母女之间门,却又像是突然生出一种天然的默契,她和妈妈有同样的心情。

    姜曼华并不是急性子,但这一趟从供销社来回,却出奇地快。

    她带回很多日用品,即便知道女儿并不是在家中长住,也要把这一切准备好。

    “我还想买一台电视,但他们说电视要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票。”姜曼华说。

    “电视票。”楚婉笑着说。

    “对,电视票。”姜曼华说,“过几天回学校,我问一下王校长,能不能给我弄张电视票。”

    楚婉连忙说着不用,可姜曼华却不听。

    在母亲这个身份上,她空缺了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门,她怪自己太傻,从前竟会被楚景山这样蒙混过关。姜曼华是自责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没能陪伴在楚婉身边,孩子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这些亏欠,让她心中酸涩,不敢回想,怕一回想,就会忍不住掉下眼泪。

    母女俩知道彼此身份之后的第一次相处,陌生而又熟悉。

    姜曼华给楚婉做了自己的拿手菜,看着女儿吃得这么香,她几乎不动筷子,眼底满是笑意。

    楚婉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回想起楚奶奶说的那些往事。

    楚奶奶说,她母亲曾经是一个大小姐,娘家人将她照顾得事无巨细,结婚之后,什么都不会干。

    可现在,她母亲会做一桌子好菜,这些年独自在外,她起初一定也是手忙脚乱的。

    “好吃吗?”

    楚婉又扒了一口饭:“好吃!”

    姜曼华心中感触,想要伸手摸摸女儿的头,手僵在半空中,迟迟没落下。

    楚婉把自己的脑袋往前一伸,往妈妈的手上蹭了蹭,笑容有些孩子气。

    姜曼华的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笑容时,眼中却泛着泪光。

    晚饭后,母女俩坐在客厅里,一起看了老照片。

    相册是姜曼华一直带在身边的,这些年,每当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看看这些照片,硬是捱着,把日子过下去。

    相片中有楚婉的姥姥姥爷,还有母亲儿时的模样,虽是黑白老照片,但他们的笑容却这么灿烂明朗。

    从姜曼华口中,楚婉得知姥姥姥爷已经过世了。

    “姥姥姥爷要是知道我们相认了,一定会很欣慰的。”楚婉说。

    “对。”姜曼华的手抚过相片中的父母,点了点头,“他们一定也会为我们开心。”

    相册一页一页往下翻,楚婉看见少女时期的母亲。

    她惊讶道:“我和您年轻的时候长得有点像。”

    姜曼华每回看相册,都会刻意略过少女时期的那几张,因为那样美好的笑容总会刺痛她,让她回忆起自己最傻气的那段岁月。

    现在被楚婉一提醒,看着自己十七八岁时的样子,她才意识到,原来女儿真的长得像她,年轻时候的她。

    难怪初次见面,母女二人之间门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和亲近感。

    看完相册,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该休息了。

    这段时间门楚婉每天都忙着复习,睡得晚,也起得早,今天郑松萍突然出现,差点让她没法进考场,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此时回过神,她才发觉自己真的有些疲惫。

    姜曼华已经把房间门整理好,她买的日用品里不仅有香皂、洗发水、牙膏牙刷等等,就连拖鞋和睡衣都准备好了。

    楚婉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擦干头发之后,就进屋准备睡觉。

    她刚躺进被窝,就听姜曼华敲了敲房间门的门,端来一杯牛奶。

    姜曼华就像是照顾小孩子似的,给她把被子掖好,临出门之前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回到房间门的姜曼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其实从前,她也经常失眠,睡得并不好。可今天失眠却不一样,她的脑海中,总是一刻不停地回荡着在北城听来的那些过往。

    这二十年,楚婉过得并不好,儿时被郑松萍和楚景山冷待,被那所谓的姐姐压制着,受了不少委屈。长大之后,又是稀里糊涂地下乡、稀里糊涂地嫁人、稀里糊涂地成了寡妇……

    相处的这段时间门,即便之前还不知道楚婉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时,姜曼华就已经觉得这孩子是优秀的。

    一个优秀的孩子,童年被这样刻薄、苛待,却仍旧善良温柔,是用多少眼泪换来的?

    在楚婉面前时,姜曼华并没有提起这些往事。

    可现在,一桩桩一件件浮现于她的脑海中,她心疼,并且气愤。

    过去他们给她女儿造成的伤害,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砰砰砰——”

    姜曼华愣了一下,抬起眼:“婉婉?”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门外,楚婉抱着一个枕头,赤脚站在那里,小声问:“妈妈,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姜曼华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每每念头一起,就会立马被掐灭,因为她不敢奢望。

    她揩了揩眼角的泪,往边上腾出位置,拍了拍床铺:“赶紧过来。”

    这一夜,母女俩都睡得很安稳。

    天亮时,她们都生怕昨天发生的一切是个梦境,可回头一看,心里头都踏实下来。

    最艰难的日子过去了,姜曼华温柔地抚了抚楚婉额间门的碎发。

    她的女儿,如今是苦尽甘来了。

    ……

    昨天下午在考场外,郑松萍被公安同志制住。

    本来两位公安同志是要带她回派出所的,可也不知道她突然从哪儿来一股子蛮力,使劲地挣脱他们,向路边跑去。

    恰好那时一辆公交车开过来,她想要躲避,却不小心崴了脚,后脑勺着地,公交车从她腿上压了过去。

    郑松萍当下就被送到医院,因伤势严重,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她口袋里有一张介绍信,是北城人,这次来京市不知道是干什么。”

    “总不能就是为了不让人家小姑娘高考,特地赶来的吧?”

    “我听说公安同志已经联系她在北城的家人了,但因为他们夫妻俩都没有正式的工作单位,一时联系不到。”

    “她来咱们京市,应该是有亲人在吧?估计公安同志能找到她在京市的亲人。”

    ……

    楚月第一天的考试没发挥好,但到了第二天,又觉得试卷并不难。

    高考已经结束,睡了一晚上之后,她再回想考试的内容,不能说毫无把握。

    毕竟她是一本书中的原女主,能笨到哪里去?虽然以前在学校时不够勤奋,但她一直都是躺赢的,说不定这一次的高考,也躺赢了呢?

    楚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揭晓高考成绩,考试结束之后,她就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顾营长家。

    昨天她观察了一晚上,顾营长回来了,可楚婉并没有回家。

    楚婉上哪儿去了?

    难道是因为昨天自己母亲撕碎了准考证上的照片,虽有姜教授以名誉担保,可最后校方还是不敢承担责任,没让她参加考试?如果是这样的话,楚婉这段时间门的努力,就白费了。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她有多刻苦,被这么多人期许着的她,可不是不敢回家属院吗?

    楚月早就已经将桌上的书本收拾起来,随意丢到床底下,此时她双手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透过窗户往外看。

    祁俊伟问道:“你看什么?”

    “我看看楚婉什么时候回来——”话音未落,她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最不喜欢她成天操别人家的心,这次她是不小心说漏嘴了。

    祁俊伟没接话:“你妈呢?不是说来陪你参加高考的吗?”

    前天考完回家时,楚月还提起了郑松萍,昨天回来之后却像是这人从未出现过一般,有点反常。

    “她回去了吧。”楚月有些心虚,说道。

    昨天她跑进考场时,亲眼看见母亲被公安同志扣住,可这太丢脸了,她不能说。楚景山和郑松萍的所作所为已经够让祁俊伟瞧不起的,要是他知道郑松萍去撕楚婉的准考证,他会怎么看待她?

    楚月一方面不想让祁俊伟看不起自己的母亲,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被母亲牵累。在这大院里,其他嫂子们本来就对她爱理不理的,要是连郑松萍被公安同志带走的事都被她们知道,光是大院里的唾沫星子都能压死她。

    郑松萍也不是第一次被公安同志带走了,上回没事,这一回,应该也是没事的。

    “回去了?”

    “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