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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榆礼返程疲倦,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本地的司机,是一位长着络腮胡的大叔。他不像阿宾那样沉默,有聊不完的天。

    秦见月听不懂几个单词,程榆礼也没有好心情搭腔。

    他懒散地倚在后车座,闭眼微憩,苍白面容在车灯的光影中忽明忽灭,黑色的呢大衣罩在身上,俊朗的半张侧脸看起来严肃而漠然。背后的灰调的苍穹。

    秦见月咳咳两声,有话要说的样子,男人掀起薄薄眼皮,听候指示。

    她薄薄的耳廓泛着粉,眼神复杂看着他,弱弱地说:“那个,我还在生病呢。”捏了捏喉咙,“你听我的嗓子。”

    细碎,沙哑,带着鼻音。绵软无力。

    他不明所以:“怎么?”

    她说:“现在不是时候吧。”

    程榆礼嘴角掀起,不由地笑:“什么不是时候?”

    秦见月瞅了瞅前面的司机,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旁人听见似的:“他说,你要那个……”

    他明知故问地学她说话时的古怪调调:“我要那个?”

    秦见月挪过来一些,凑在他的耳前,瓮声细语,一字一顿道:“老公想要了。”

    程榆礼闻言笑着,握住她的肩,俯身道:“听岔了,落了俩字儿。我说的是:老公想要睡觉了。”

    秦见月紧抿着唇,不能分辨出几句是真几句是假,毕竟这个人有一些阴险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时刻。

    不过见她露出虚惊一场的神色,程榆礼的眸色倒是沉了沉。缓一缓,他说:“既然你都这么会意了,我是不是得考虑采取一些措施?”

    这话听起来很严重,秦见月忐忑问:“什么呀。”

    “惩罚你的三心二意。”说着惩罚,他的脸上倒是带着戏谑的笑意。

    “啊?程榆礼,你不会在吃醋吧。”秦见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是我把你晾太久,你不高兴了。”

    他短促地笑一下:“哪儿能。”

    这语气,哪儿能是不生气呢。

    秦见月凑过去,诚意十足地握住他的手:“你说实话好不好。”

    程榆礼撑着额,半晌没吭声。嘴角掀起,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是啊,你哄。”

    啧,怎么又要人哄。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理解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醋点。

    怎么办呢?再强吻他一次?算了,她身上这个细菌,愿意跟她亲密相处,都显得他的心够大了。

    秦见月撇了撇嘴巴,无措地捏着他的指,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程榆礼,我只喜欢你。”

    浅浅几个字的回声荡在车厢里,半天没等来下一句,程榆礼瞥过去一眼,诧异道:“没了?”

    秦见月不像他那么会说情话,这一招她哪里玩得过他,思索半天还是决定和程榆礼交代实情,于是转而又道:“我说实话,你别不信,那两个男人长得又没你帅,也没你有气质,我跟他们聊天纯粹是为了弘扬一下我们的国粹,你听见我们聊别的了吗?”

    她打开手机送到他面前,社交软件的聊天框,义正言辞道:“你看,发过去的都是唱戏视频。”

    程榆礼给面子的瞄了一眼:“梅兰芳?”

    “这是杨小楼。”

    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秦见月放下手机,又抓住他的手:“够不够,还要哄吗?”

    看他凌冽的神色,她再辩解都苍白,秦见月很是无奈,小心眼这几个字都要呼之欲出了。

    而下一秒,她一张嘴,还没开口,就被他低头吻住。这个吻并不激烈,而是温吞柔软的。做着强吻的动作,却带着他骨子里的温和。

    秦见月怕疾病被传染给他,竭力地用手往外推他的肩,而程榆礼的力气大,被她用尽全力抵着也纹丝不动。

    男人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哄人的人克制谨慎,被哄的人倒是热切得很。

    一番热吻结束,他轻嘲她一句,用气音说:“说这么多废话,这不就行了吗?”

    秦见月面颊发烫,她趁着这时忙开口道:“我感冒呢。”

    程榆礼不以为然:“那就一起生病。”

    “……”

    前面的胡子大叔开到某处就会介绍一下他们浮西岛的特色景观,哪怕没有人应答,他也能自顾自地滔滔不绝。

    直到后车座的声音殆尽,氛围诡异,他实在好奇偏头去看,一瞬嘴巴长成o型,又被自己捂住。

    寂静的卧室里,安全套被塞进秦见月的手心,她诧异看他。

    程榆礼一副受害者的委屈模样,斜斜侧躺在床上,撑着脑袋,面不红心不跳地吐出三个字:“给我戴。”

    秦见月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你都不害羞的吗?”

    他笑着:“既然你害羞,我就不能害羞,不然谁来主导我们必要的夫妻生活。”

    秦见月:“……”她无话可说,只忐忑地拆卸着小包装。

    耳边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程榆礼就这么静静地瞧着她。半晌,他悠悠说:“抖什么?”

    “……”她背过身去,不给他看。

    笑声轻盈,浮在身后。

    她警告:“不许笑。”

    他正色:“不笑。”

    这慢慢悠悠的拆卸过程中,忽而想起什么,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秦见月脸色严峻地看着程榆礼:“对了,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程榆礼轻哂:“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秦见月道:“就是要现在说才好。”

    他很大度:“说吧。”

    不急不缓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绕在指骨间轻巧把玩。

    天人交战了一分钟有余,秦见月还是闭着眼,一口气连贯地吐出了她的想法:“我可能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他们的婚姻完成得太过草率,从没有机会和他商讨过这件事,因此秦见月意图将心声说得严重一些。其实她只是近两年没有这个打算,往后的想法很难说。

    程榆礼比她想象中淡然许多,他甚至连愣都没愣一下,旋即点头道:“好啊,那就不生。”

    他的淡然让她不免震惊,秦见月眼瞪大了些:“你没有意见吗?”

    程榆礼说:“我的意见重要吗。”

    “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说。我其实……”还是会有些心虚,秦见月垂着头,慢吞吞开口说,“我是因为还是想这几年在工作上再努力努力,况且我现在也没有上年纪到生育困难的地步,所以之后,如果想法变了,我还可以……”

    后半截话被程榆礼打断,他说:“不管是为了事业或者别的,哪怕你只是不想怀胎,怕疼,甚至于不需要任何理由,你都可以不生。选择权百分之一百在你这里,所以不必向我解释。”

    说完,他又打趣说道:“或者你哪天又想生了,你可以告诉我,我能简单帮上一个忙。”

    程榆礼在这件事上的轻易顺从让她觉得不切实际。秦见月看着他煞是真诚的眼睛,不免多问:“那,你爸爸妈妈那边你要怎么交代啊。”

    程榆礼闻言,把手中的东西搁置一边,他倾身压下来,看着她正色道:“对我来说,我的家庭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我们满意就好,他们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秦见月躺在他的身下,眼神孱弱,水波粼粼。楚楚可怜的一张脸,实在惹人怜惜。

    程榆礼就这么往下望着她虚焦的眼,似乎看穿见月心底的迟疑和忌惮,他轻轻拨她的头发:“见月,我说真的,不必这么替别人考虑。脑袋会累,心也会累。也许你是习惯了看别人的眼色,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但从现在开始打住,不许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