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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院原本因奇怪梦魇萧条,没想到今日却如此热闹,又有一人进来,阏异边走边伸了个懒腰。

    顾温转身问道:“师兄,你睡得如何?”

    “不太好”,阏异揉了揉腰:“床板不适”

    起的比一个幼子还晚,竟好意思说睡得不好。但行止山琼诣府的人便常是如此,此劣习——算是从他们师尊身上学来的吧。

    听闻他们的宗主冉麟本家乃是一富贵人家,他本人是生性浪漫又娇贵,受不得一点苦,本无修仙除害的江湖心,但自从叱辜桥下活着出来后获脱世之能,开山门创建琼诣府。不过本家的生意之道也没丢,在江湖之上设了许多店铺,实属四宗之中最有钱的一宗了。

    其弟子不仅和他学习术法,这份娇奢富养的习惯也大多捡了去,毕竟这可比术法容易学的多了。

    顾温尚如此温润谦逊,只能说他是刚入府门不久。

    “席公子,早啊”,阏异和顾温不同,顾温有心事就挂在脸上,阏异天快塌了还能揉揉腰抻抻骨,昨晚的丢脸事也一并掐死。

    就算再有人提也跟聊的不是他似的。

    只是席隽身法高深,想起昨晚那碎如粉屑的鬼人,着实让人头疼,若论功力,怕是要请师尊出山。但来之前他那性情浪漫的师尊说他要去河山赏梅花,哎——也不知能不能收到他的信件。

    思忖间,一个拳头大小雪球砸过来,直中眉心。

    阏异:“”

    我这大早上的惹谁了啊。

    低头,离呼昂了一声,抱歉道:“打错人了,阿白在你身后”

    阏异:“”

    你们敢告诉我这孩子身子弱,要救?

    阏异加入雪球混战,昨晚他是单打独斗,今晨还是只有对方是群架。

    游白和离呼倒是齐齐站到一侧,结为友军了。

    闹到下人小郢来邀去吃早饭,临近东院时却听见喧闹之声。

    这喧闹并非是雪仗嬉闹之音,而是吵吵嚷嚷的叫骂声。

    占言问小郢发生了何事,他们曾帮西院除去邪祟,小郢生出几分仰慕,解释道:“朱蓝小姐的丫鬟才来送礼给少爷,没想到却撞见了灰岚姑娘”

    大婚临近,朱蓝小姐亲手绣了一个福包绣袋湘公子作为定情信物。旁人的定情信物大多都是金银珠宝或是家传宝物,但无论何种贵重物品拿来湘府怕都是普通物件。

    不过既然湘潭喜欢装扮素雅之人,朱蓝便推想他或许更偏爱这些手工物件。

    大婚之前新人不适合见面,朱蓝便派丫鬟前来相赠,然而丫鬟刚进湘府就看见了灰岚姑娘。

    这些日子芙清镇的街头巷尾早就传的沸了,湘少爷大婚前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起了什么兴致,看上了两个姑娘。

    一个是霖花楼的迟烟姑娘,迟烟不堪受辱还试图轻生。但这湘少爷的兴致如闷声骤雨,来得快去得快,打了会儿雷就散了。据闻迟烟姑娘已经被打发回了家,再去湘府或是托人邀请湘少爷,也是被拒之门外。

    而另一位便是街头卖身葬父的灰岚姑娘,在外人眼中,是湘少爷仗势欺人,将人掳回湘家。然而这大婚在即,在朱蓝丫鬟眼中这灰岚便是小姐的眼中钉,魅主之人。

    丫鬟替小姐打抱不平,故意挑起事端,以言语羞辱。

    院外的喧闹之声便是来自于此。

    游白握着离呼的手走,这小孩儿走两步就要跳一下,一点儿也不安分。

    丫鬟性格这般泼辣,小姐会是为温柔大方之人?况且她怕是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灰岚,乃是湘潭正妻。

    郭菱将门之女,气度不俗,即便丫鬟冷眼嘲讽,她全当某只鸟没捡到虫吃的乱叫。但刚刚出现的湘潭就未必这么想了:“发生何事?”

    丫鬟心里有底气,这位马上就是小姐的夫婿了,定会爱屋及乌护着自己:“湘少爷有礼,我本奉小姐之命送她亲手缝制的绣袋过来,谁知碰到了这晦气的人,害得我差点手松,掉了小姐的绣袋”

    湘潭的视线从未脱离过灰岚的眼睛,面容身型皆不是她,他只看她的眼睛:“你如何说?”

    郭菱侧眸,本没什么话,但她不答湘潭便一直看着她。半晌,她轻叹:“日后成婚,让朱小姐换个温顺的丫鬟来吧,日子才能顺遂”

    湘潭脸色阴沉,眼底蕴着薄怒,那晚雪地狼狈至极被人欺辱也不见他有何情绪,郭菱云淡风气的一句话让他如被刺伤的兽。

    他站到她面前,垂眸:“你盼我与她日子顺遂?”

    郭菱道:“自盼君好”

    枯树枝头乌鸦惊叫飞走,估摸着是被吓到了。湘潭怒极反笑,道了个好字。他转身对护卫言:“既然不日与朱小姐便是一家人了,那还分什么彼此”

    丫鬟一听他这么说便也笑了,刚想将绣袋送上前。

    湘潭继续道:“这丫鬟牙尖嘴利,挑拨是非,我便代朱小姐管教了,拖出去,打死”

    丫鬟愣了下,随即身体僵住,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湘少爷,饶命啊”

    郭菱侧头,才正眼看了湘潭:“人命不是草芥”

    陡然之间,湘潭眼底浮现一抹猩红之色,气势有如黑云压城。

    他周身内力泛起,乃是情绪失控所致,被他堪堪压下,低头靠近郭菱:“你且知道人命并非草芥”

    “那我们的孩子呢?”

    郭菱闻言微滞,攥紧手指,眼底透出暗红。

    游白转过离呼的脑袋,让他继续踩雪玩,这世间的恩怨情仇于他来说不及这积雪柔和。她早有困惑,湘潭对郭菱恩爱疼惜,为何在她重生之后如此羞辱。所选的身体不是霖花楼歌女便是街边卖身之人。

    郭菱死于难产,二人的孩子也未能留下,难道郭菱刻意而为?只是,游白记得不曾在郭菱的记忆中看过这些。且这郭家小姐是战场杀伐过的人,生死难关数不胜数,虽然宁死不嫁湘家,那是因着父亲兄长之命不可辱家门楣苟且偷生,但若大婚已成,又岂是轻言轻生之人。

    护卫奉命持剑上前,丫鬟要被吓疯了,送绣袋本是讨喜的差事,来时还曾想着要是湘少爷高兴了许是会随手赏她些,以湘家财气,可抵数月工钱了,可谁能想送个荷包竟然要送出命啊。她不停的磕头求饶,脑袋磕出血来。

    占言不知为何湘流氓总能与性命攸关之事扯上关系,丫鬟也是人啊,他刚要上前,白光闪过,利剑出鞘,剑锋锐利,霎时入地三分,挡住了护卫的路。

    操纵利剑之人乃灰岚。

    占言都惊了,顾温告诉他昨夜斩杀鬼人的是灰岚他还不信,可是她果真是武力卓著!

    郭菱眉宇英朗,情急之中总会不自主透出些将领之风,低头对丫鬟道:“滚吧”

    叫她滚,是救她命。

    丫鬟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看湘少爷,虽然其没发话她也不敢等他再发话了!

    忘记绣袋还在手心里紧紧攥着,顾不得送,立马滚了!

    湘潭从郭菱身侧走过,郭菱抬手拽住他的袖口,她眼底蕴了许多往事纠葛,但二人之间犹如鸿沟,即便湘潭等着她,也没等来她的一句话。

    还是他先开口,湘潭:“你便作贱我吧”

    他从她身侧走过,独自去了后院。

    早饭之后离呼被哥哥罚站了。

    这还是他受伤之后第一次被罚,就被游白看了笑话去,偏偏在这儿看着,也不走。

    起因的事儿倒也不大,反正离呼自己觉得挺小的。

    就是早饭之后哥哥看着他读书,他读了会儿困了,哥哥坐他对面又不好睡。想了想从手袖中拿出偷偷藏起的古书,用蓝皮的诗词本掩着,有滋有味的看。

    这书耗了他三个包子的钱,但值啊。

    序言标注这上边所讲都是古时鸢骨城古法,现在江湖上早就遗失了。

    他字尚认得不全,但上面还贴心的有画标识,简单易懂。

    比如这书的首页便画了只像鸟的狐狸,说这鸟儿是鸢骨城城主。

    后面继续翻着看,有个小孩儿,比他大些,一个人蹲在街角像个乞儿,身边绕满黑雾,书上说这叫氤氲之气,可吞人。

    还有,非常多的小人聚一堆儿占了半页纸,中间围个盒子,他们好像是要打开盒子,因为那里面也有个小人儿

    还没等看见里面的小人儿要干什么,他听见敲门声,扭头去瞧是谁,结果那诗词书太大,他没拿稳,吧嗒一声,掉了。就被发现了。

    敲门的是昨夜醉酒的游白,但哥哥只叫他罚站,

    离呼罚站时看着墙壁数那上面的纹路,后来哥哥又让他背诗,这次不敢再闹,专心背了。

    背完也有奖励,哥哥带他去看窈娘。

    窈娘与夫君尸身在家,门窗紧闭着。虽然有些破破烂烂,但是之前三个没干过粗活的给这屋子修理过,纵然修的样子能气死专业老师傅,倒不至于漏风。

    游白为窈娘诊治,问她:“伤口淤青了吧?”

    窈娘点了下头,她用身上赚来不多的银子买了些棉絮,给家里的弟弟做衣服,也给离呼做了顶帽子,谢道:“好多了,不打紧的”

    离呼问游白:“我戴帽子好看吗?”

    游白:“不好看”

    离呼就又问哥哥:“我的帽子好看吗?”

    席隽:“嗯”

    离呼朝游白哼了一声,嫌弃他对好看的理解不够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