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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元三十六年,春。

    偌大的风雎宫,今日却不复昔日的忙碌。四下里竟然寻不得婢子与太监们,而此时此刻,正殿之中的气氛,却弥漫着一阵压抑极致的气息。

    “说!是谁将这污秽不堪的东西放在七殿下的食物中的!”

    说话的女子蛾眉轻蹙,面容冷漠,似在诉说一件无关寻常的事情。然则周身的寒冽的杀意,却让跪伏了一堂的人们纷纷颤抖起来,甚至已然有婢子经受不住这气氛,昏厥了过去。

    然则堂上的女子却不为所动,一身黑衣包裹着姣好的身姿,不似寻常的侍女将头发绾为两髻。只将头发松松垂下,发尾处只系上一根发带,而唯一坠饰的那根黑鸦簪子,却凭生出了一阵寒意,大祁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黑鸦是多么不吉利的物什,而这女子却好似浑然不知。这样一戴,便是十年漫长的时光。

    她的一双凤眼正缓缓巡视堂下的满满堂堂的人,身旁的托盘上,是一碗模样甚好的燕窝羹,色泽纯润,一看便能让人食欲大开,然而此时却成为了谁人都碰不得的毒药。

    终于有一位领事的大太监忍不住这压抑的盘问,抬起头来,怒目看向女子,虽然强撑出一味英勇的模样,脸颊却仍在微微颤抖。

    “唐姑姑,我们都知道你是王后娘娘面前的红人,碰不得惹不得,可是你凭什么看一眼便说这粥里是有料的?七殿下的食物,一向是老奴试毒的,唐姑姑这样说,岂不是怀疑了老奴去?”

    说话的老太监已然看起来达不惑之龄,而堂上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此时却仍然需得尊称一声姑姑,这位已然在太后宫中膳房试了二十余年菜的老太监,此时自然容不得女子平白无故的冤枉他,声音又尖又细,却仍是含着怒气的微颤。

    女子听了这话,却并未有丝毫的所动,她的唇上勾勒出一末笑意,是让人寒至极致,冷至极致的残忍的笑,她摇摇头。转过身去,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然服软,却不想那抹略娇小的身姿,吐出来的话语却冰冷非常:

    “既然你说了,那么我便先治你试菜不周的罪好了,若是试菜不周,该当何罪?”

    她身旁的一位同样黑衣素颜的女子回应道:“回禀姑姑,可处宫刑。”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人纷纷三两以目光交流,交流的意思不过是,这老太监本就是挨了一刀的家伙,此时又何谈再处了宫刑?若是处以宫刑,那么该怎么施刑?

    似看破了众人心中所想,女子微微皱了眉,似在沉遐。甚至微微嘟起了嘴巴,口中喃喃,似在对自己问道:“是啊,我忘记了,你本就是挨了一刀的不男不女的东西,可是宫中,素来刑罚没有赦,必须得挨到一人的身上,这可怎么好?听说,你最近可在宫外收了个义子,要不,这宫刑,就由你这义子来受着,就算是父罪子受,如何?”

    说话间,女子已然缓缓走到了跪在最首的太监身下,她蹲在身子,与太监的目光持平,看向他的目光不带有一丝的情绪,似在与他商榷,然则口中的话语,却好似浸满烈到极致的毒药。

    偌大的正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再敢多说什么,而老太监方才强装着的镇静早已土崩瓦解,身子一下瘫软了下来。在宫中,素来传闻着这位姑姑处事的狠辣与果决,他今日,才是真正的切身感受到,然则面对着铁一样的事实,他竟然找不到半句辩驳的话语。

    女子的眼神一直平静的好似一碗水,口中,也似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将身子再往下了一些,缓缓前倾,将唇凑到了老太监的耳边,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怎么,公公难道还不肯说出幕后真正的主谋吗?若是再不说……王后娘娘的手谕一下去,你那好心照拂的孩子,可真要到宫中来,日日时时陪着你了。”

    声音越来越细弱,声音中蕴藏的压力却越来越沉重,待女子说罢,老太监已然彻底呆滞到了那里,目光涣散。女子倾起身子,眼光恢复了方才的冷漠,她缓缓转身,回到了方才的主位,漠然看着堂下各自心中有着计较的人们。

    “我说,我说!”老太监在女子一番两番的逼仄之下,早就已然突破了最后的防线,他趴在地上,不顾已然褶皱的袍子,向前爬了几步,眼神中早就没了算计和城府,只有渴望活下去的最后一抹的求生的欲望。

    他伸出右手,微微转过身,指尖指向跪在他后头一众已然战战兢兢的婢女们。最后,指尖指向了一个方向,他指着一个面容姣好,白净素服的婢子说:“是……是锦绣,便是她叫我将这催情的草药放在七殿下的膳食中的,奴才一时迷蒙了心窍,才答应了她这荒唐的请求,这……这是她给我的银子。”老太监急急忙忙从袖中寻找着,几枚碎银子咕噜噜的钻了出来,洒落在地上,老太监痛哭流涕地磕着头,边含混不清的说着:“这银子,奴才可是一分都没有动过啊,唐姑姑便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