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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渊即刻回了冥府,而温婳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许是她生前大多数时间都只待在府里,不闻窗外事,不知天下之奇,她不知亡魂还能有如此力量,可以祸害人间,伤害无辜之人。

    在她的观念中,亡魂的怨念仅能与鬼差相斗,或借利刃恐吓活人。

    若是她听过一星半点传闻,怎么会放任他不管,只顾着自己会不会受到惩罚?

    温婳记着冥王临走前说的那句“冥府不收废物!”,又伤神了许久,暗暗立誓不能再让他小瞧她。

    她本来就是为了他而留下,假若她再度帮倒忙,如何还有脸去面对他?

    她回冥府后,特意找生死鬼君细细了解此亡魂的生前事迹,明白了心悸而亡不一定是自然死亡,也可能是因仇人而死。

    命簿上的死因显示的都只指向结果,而不记之前有因果关系的过程。比如,溺水而亡,兴许是被人推下水;坠楼而亡,也许是流言相逼时的无奈之举……

    当他们身亡后,便生出报复之念,若冥府不加以严管,随意祸害人界是常有的事。

    关于仇杀鬼魂的传言,甚是骇人听闻,也令她跃跃欲试。倘若天下被仇杀的鬼魂都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那冥王可否会对她另眼相看?

    或许两百年期满后,她在转世前,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他,她已经报完恩了。

    在冥府时温婳就专注吸纳鬼气修炼,去人界勾魂时绝不掉以轻心。

    又求姜宁替她收集过去关于仇杀亡魂的详细事迹,潜心摸索如何猜测勾魂事务是否是仇杀。

    从命簿上一眼就看得出是仇杀的,之前冥王都一手包揽了,余下一些不太明显的,只能靠鬼差们自行应对。

    毕竟整个冥府只有冥王有探知亡魂生前事迹的能力。

    鬼差们偶尔也会出差错,这时几个鬼差会一同合力强行将逃走的鬼魂抓回,抓不回的也会阻止鬼魂祸害人界,待天谴将他们灭杀,但不会像温婳那样直接放任不管。

    这回新的命簿出现时,温婳极快地挑出几张疑似仇杀的命簿,便兴冲冲地往人界跑,神情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

    此次她要去人界核验,这九年来她好不容易摸索出来的结果。

    九年,她才敢去尝试,才将结果付诸行动。要是她判断失误,只怕这也是她最后一回勾魂了。

    当温婳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生死鬼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亡魂的天机岂是他们能窥探的?难得见温婳如此兴致盎然的神态,她不好出言打击。

    空有一腔孤勇,也不是什么好事。

    其他鬼差们也都蜂拥上前取了命簿,当即朝四面八方而散去,至此殿里清静了几分,却刹那鬼气汹涌聚形,殿中央现出了冥王的模样。

    “冥王大人,有何事?”生死鬼君抬眼见此,忙不迭离座逢迎。

    敬渊白了鬼君一眼,像是在问,你是傻了吗?

    冥王一直负责仇杀鬼差的勾魂,此时他来这,自然是来拿勾魂命簿的。

    鬼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微颤地回头看向案桌,上面干干净净,啥也没有,不禁惊呼大喊:“坏了!那丫头都拿走了!”

    敬渊不解地皱眉:“谁敢?”

    “就…温婳那个丫头,说今后她来负责部分仇杀鬼魂的勾魂!”鬼君在冥王凛然的凝视下,颤颤巍巍说完这话,见冥王面色一沉,又赶紧补充道:

    “她说她只挑那些不怎么看得出来的,我这才……”同意的。

    鬼君越说越是心虚,她可以安排勾魂事宜,但也都归冥王管,是要知会冥王一声的。

    “胡闹!”敬渊打断鬼君的话,拂衣而去,留鬼君在生死殿内急得抱头哀号:“完了完了……”

    冥王如此生气,恐怕温婳和她都逃不过这劫了。

    又有新的命簿生成,空闲的鬼差又将过来取,鬼君也顾不上温婳的事了。

    敬渊片刻也不敢耽搁,怕他去迟了,未及时阻止她愚蠢的行为,不知她又要捅出多少个娄子来。

    若是如此,他也只好亲手清理门户了。

    三个亡魂被鬼力环绕,锁魂链紧紧地将他们捆在一起,滋滋有味地欣赏眼前缠斗的画面,不时还感叹几声:

    “啧,我倒是输得心服口服的。”

    “的确,败在她手上不亏!”

    “那一脚下去,魂身怕是都被她打散!”

    “……”

    先前这三个亡魂几乎是同样的经历,他们各自刚从体内出来,本想借鬼魂的怨念去报仇的,冷不丁地就被温婳给抓住了,逼得他们无力挣脱。

    再听温婳一说,报仇会使天谴降下,从而会导致灰飞烟灭、丧失轮回时,这个念头就打消了,反正他们也挣脱不开锁魂链,只好老老实实待着。

    任由温婳带他们跑来跑去,看她勾魂、缠斗、劝服下一个亡魂,看到精彩之处恨不得拍手叫好,可惜有鬼力限制了他们双手的自由,心绪半点都不像是刚枉死的样子。

    因而,当敬渊找到温婳时,入眼的便是,温婳正凌空与一个亡魂斗得如火如荼,其他三个亡魂乖乖被捆在地上为温婳高声喝彩,似是在观赏一出精彩的打戏。

    温婳与亡魂是戏里的主角,他们三个亡魂是观众,而他是闯入戏场的路人。

    没有他预料中的惨状,他不必收拾残局,顿时心头上的那股气就消了。

    视线缓缓落在温婳身上,短短九年,她竟成长得如此快,这是极其少见的,也不免让他怀疑她是不是用了什么邪门法子。

    背襟上绣的那株彼岸花随她跃动,步步残影间,染上妖艳魅惑的气息。

    敬渊忽而想起他头一回见到这绣花时,叫温婳解释,她也不惧坏了冥府规矩,够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冥府鬼差的衣裙过于寡淡,在亡魂面前没有威慑力。”

    强词夺理。

    冥府的存在就是对亡魂最大的威慑,何须用这些花里胡哨的绣花来装点?

    不过无伤大雅,倒也由着她去了。

    那时未曾细看这绣花,如今一瞧,确实是有几分韵味,与她很相称。

    她喜欢把发髻挽得板正,向来都没有多余的发丝垂乱。

    此时几经激斗,额前、脖颈的发梢微微碎乱,又在彼岸花的映照下,衬得她的气度不那么寡淡,使之秀丽的容貌多了些许妩媚。

    敬渊也不打算出手,隐藏了部分鬼息,观察温婳的能力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

    半空两团黑气纠缠之间,稍过片刻,温婳一边用鬼力假意大出杀招,于是亡魂躲避不及,又被她一个扫堂腿横切了过去,趁亡魂恍神之际,再用锁魂链捆住了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