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双目微合,气定神闲,揽月斋内静得可闻窗外梨花落地的声音,秦缃刚将要用的各色丝线送至东坊,返路时经过揽月斋窗前,不由得为她那淡漠平和的神态所吸引,空气中似乎有股力量蓄势待发。

    秦缃不由屏息驻足,静候在窗侧,偷眼打量。刚刚平息的呼吸又渐渐急促。

    只见她细长的睫毛微微张开,眼波流转,似包含万千气象,手中狼毫只微微一动,一股无名气流于斋内旋转,秦缃大惊之下,那些颜料竟都自发迅速旋动,形成一个个小巧漩涡,却无半滴洒出青花瓷碟之外,她右手侧一镂刻荷花的紫砚中的冰泉水也跟着飞旋,她眉目间流露出闲逸,狼毫在朱砂上轻轻一点,窸窸窣窣旋动的辰砂竟聚合飞起,与那同样浮起的泉水汇合,按照她笔锋所至,精确万分地落在蜀锦上,仿若有生命般自我生长晕染开来,瞬时之间,三四朵牡丹已在笔下吐蕊含芳,分外妖娆。

    秦缃离得近,看得千真万确,心中惊疑交加,这莫不与电视电影里所演的妖术无异?怎想到这一切竟是真的!

    惶恐之下,她额上汗如黄豆,手脚发软无力,面色苍白,但奇怪的是,双目始终不能移开她的笔锋,仿佛有股魔力在吸引着她的目光。

    不得不承认,这是场令人惊叹的表演。那只毛笔于她手中,仿若飞舞的精灵,在蜀锦上灵动旋舞,笔锋所落之处皆有各色矿墨紧随而至,晕染铺开细腻繁丽的图案,仿若天然长成,而非人力。

    她到底是谁?人?还是仙?

    秦缃眼前所见已超乎她想象,更别说现实了。顷刻间,一副满园春色图跃然于蜀锦之上,色彩惊艳鲜丽,图样栩栩如生,临风微动,蝶绕蜂飞,每一瓣每一叶都浓艳欲滴,令人拍手惊叹。

    震惊赞叹之下,秦缃不禁出声,慕幽神色一惊,但依旧平缓地挥舞着手中墨笔,最后一滴墨铺展开来,泉水墨粉都各归其位,平静如初。至此,狼毫上竟未沾滴墨。

    “谁?!”慕幽厉声,满满的惊怒。

    秦缃吓得面无血色,双膝一软,便在窗前跪了下去,颤颤兢兢道:“下婢无意偷看,掌事恕罪!”

    见是她,慕幽面色稍有缓和,随手将蜀锦置于圆顶螭吻博山炉上,百合香自镂孔中袅袅而出,蜀锦上仿若腾起片片云雾。

    “起来。”她语气平淡,“你所见的不过是化墨术罢了,何至于你吓成这个模样?你之前不是曾见过吗?”

    秦缃心中一惊,随口敷衍:“当时不曾这般近距离观摩,故不知化墨术之绝妙。今日一见,果然精妙绝伦。”

    这番话并未让慕幽有一丝满足陶然之笑意,她目光淡若秋水,深不可测。目光渐渐转移到她仍缠着绷带的手上,“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多谢掌事关心。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下婢先行告退了。”被她这么关心,秦缃愈发觉得不自在。

    “嗯,你去吧。”慕幽拿过绫罗软垫,坐下微阖双目,静养心神,见她面色有些苍白,眉间凝着稍许的疲惫,看来化墨术对她消耗不小。

    秦缃静静起身离开,狂乱的心跳却仍未平复,心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这些天来所见的超自然现象已超乎人类迄今所知的极限了吧。

    该不会那些刺绣的侍婢也身怀绝技吧,这么一想,秦缃耐不住好奇,转身绕路便折返东坊。

    没想到刚走到揽月斋后竹林掩映下的长廊,便见到语嫣脚步匆匆而来。一见秦缃,她便走得更急,一把抓了她的手就往回走。

    语嫣语气焦急,“你没去拿绣线吗?”

    “刚才不是送去一批了吗?”

    “不够用了,你去这么久都没回来,也不怕把我急死。尚掌事她过来监工,大家都急着找你要绣线呢。”她用娟子一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越走越快,秦缃几乎是被她拖着。

    “那我现在过去拿?”秦缃心有歉意,低声问。

    “怕是来不及,现在只好去听雨楼许掌事那儿借一些了。”

    秦缃一听,讶然,“她会借吗?”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族长都下令了,四大堂皆需全力赶制紫椤香,她应该不会违逆族长之命吧?”语嫣这么说着,心中也无把握。

    听雨楼坐落在清梅园中,清梅园里遍植各色梅树,此刻正处深秋,只见满园黑压压的虬曲的枝桠,地上落叶纷繁,踩上去“咯吱”作响。

    此刻日已西斜,添了些颓败的颜色,这景致让语嫣和秦缃心中都添了一层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