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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怪,再次来到回廊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上次那样的惧怕感了,哪怕一丁点也没有,仿佛某种不稳定化合物在阳光下分解成了无色气体,什么也没有留下。从地铁口一路走到回廊入口,一切都毫无异样。有几对推着婴儿车的中年妇女在旁边的空地里散步,其中的婴儿不停发出吱吱呀呀的打闹声。蝉声一直从树林里传来。阳光通过反射来到地面,天气并不热,偶尔有风。

    这次毫不犹豫地踏上电梯,在尽头处是一扇白色的钢木门,门上印着“西区入口”四个字。推门进入回廊,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有一股机油味。这是一个环形的密闭空间,近处有一台闸机。他取出通行证,在闸机的读卡器上刷过,其中的挡板立刻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人宽的通道来。他立刻合上通行证,通过闸机,向着回廊深处走去。地面上有绿色荧光标识的箭头,指示着行人前进的方向。走了几步,就到了通道的尽头,前方是一个活动的舱室,就像一列微型列车的车厢,地上还有轨道铺展在舱室下方。舱室前方有一扇门,上面贴着几条简明的操作说明,右边还有卡通风格的配图。操作本身很简单,张亮扫了一眼说明,就推开门进入了舱室。房间很小,方方正正的,长宽不过两米,正中心是一把扶手椅,看上去和汽车座椅很像,甚至还有安全带。他坐上去,扣好安全带,把通行证在右边扶手上再刷一次。房间顶部的灯突然熄灭,只剩下几个绿色的安全指示灯在黑暗中发着光。

    房间整体震动了一下,张亮意识到整个舱室开始移动了。移动的速度大概不快,因为并没有明显的加速感,只是偶尔轻微地晃动一下。约莫过了一分钟,灯光重新亮起,房间的门自动弹开了。

    走出舱室,在昏暗的走廊里走了几步路,来到一扇门前,上面白色的灯箱里写着“东区出口”四个字。推开门,眼前便是下行的电梯。远远望去,前方便是东区那稍显陌生的街景,虽然看上去是和西区同样的水泥森林、钢铁洪流,但布局上多少还是有一些差异。

    就这么顺利的完成了?在下行的电梯上,他犹自有些不敢相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自己就像过了一个过街天桥一样,上楼梯、下楼梯,大功告成。他本来还准备了一些预案,遇到紧急情况要怎么办,现在全然落空,一件也没有用上。

    接下来的事情也毫无波折。因为可以报销,所以在东区一路打车,或许因为避开了上下班高峰期,一路还算顺畅。先去工商局拿了材料,回来的路上找药店买了药,然后再一次通过回廊回到西区。没有吃晚餐,因为和妻子说好了晚上在家里吃。从电梯口下来的时候,太阳光已经很微弱,公园里推着婴儿车的女人们也早已离开,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抬手看了眼时间,快五点了,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时间足够,他不慌不忙地向着地铁口走去。

    他又回想起了那张警告信。毫无疑问,自己已经违反了对方的意志,目前来看,也并没有什么后果发生。所以,那真的只是一个恶作剧吗?他很想这样说服自己,但心里不知为何总是还存有一丝疑虑。但不管怎样,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别的事情,目前多想无益。

    在距离地铁口不到十米的林荫道上,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人从背后悄然接近,他从细碎的脚步声里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正准备转身查看,后面的人突然与他擦身而过,撞在他的胳膊上。同时,他感觉那人的手伸进自己上衣口袋里,然后迅速缩回。他趔趄着向一旁跨了几步,回过头来,那人已经不知去向。快步走到地铁口,长长的下行楼梯上空无一人,只有电梯仍在嗡嗡运转着。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脸。

    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一张新的纸条。纸条揉成一团,并没有整齐地折叠好。拿出来小心地展开,看见一页密密麻麻的字。终于来了,看到纸条的瞬间心里竟然莫名地轻松下来。未知的恐惧沉积为有形之物,拿在手上,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重量感。这次又会说些什么?他屏息凝神,一字一句地研读着。

    蠢货!废物!

    纸条一上来就很不客气,一股来者不善的语气。这次的字迹不像上次那么工整了,虽然还是尽量排列整齐,但字体多少显出一些潦草的模样。他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看。

    看你从回廊掉头回去,还以为我们的劝告生效了,没想到一会儿你又来!差点打乱我们的全盘计划。

    看来自己一直处于被监视的状态。虽然之前多少也有所猜测,但从字里行间直接确认到这一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毛。字句中用的是“我们”,说明对方是一个团体。具体有多少人暂不清楚,但毫无疑问,自己陷入了一个庞大的漩涡之中,这一点是毫无疑问了。

    他们要用回廊消除你在“天海花园”的相关记忆,我们本来也可以坐视不管,但为了之后与你合作的方便,这次不得不出手干预了。尽管付出了一些代价,但干预还算成功,你的记忆没有损失,也没有惊动他们。从此以后,敌在明,我在暗,这是我们的优势!

    这一段的信息量就太大了。他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每一个字符,沉思良久,心里越发难以平静。回廊可以消除记忆?从信上的文字来看,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作为某种前提而存在的。但张亮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类似的传闻也没有。从自己的体验来看,那不过是一个类似地铁中转站的场所,其间并无半点异样之处。若说它能消除记忆,其物理和生理机制又何在呢?

    另一个不能不引起注意的词是“他们”。继绑匪一方外,另一个势力出现了。据信中所言,“他们”和绑匪似乎处于某种敌对关系,而我在某种程度上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这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张亮细细思索,自己最近都做了什么有可能树敌的举动,完全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