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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规矩很好,都是在七点左右起床的,夏宸起床的时候,已经有花匠站在花园里修剪花枝。他背上的伤口涂了药已经消肿了,只是隐隐地疼着。他穿着一件套头的淡蓝色毛衣,下了楼。

管家穿着刻板合身的西装站在客厅里,把花匠清晨送来的花插进花瓶里,他是李家的老人,最有规矩的,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微笑道:“早。”

“早。”

夏宸回了一声,沿着楼梯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许先生在花园里等你。”

夏宸皱起了眉头:“许先生?”

管家只是恭敬地低了低头,没有再说话。

夏宸也没有再问——他已经猜到了那个许先生是谁。

清晨的花园里,空气冰凉,吸一口,连肺都要冰透。

空气中弥漫着凝滞的花香,一蓬一蓬巨大的玫瑰花像树一样,李宅花园里栽的玫瑰花都是欧洲空运过来的名贵品种,许煦站在一棵紫色的玫瑰后面,穿一件宽松白色衬衫,修长如竹。

他平时都是很颓废的,像随处可见的三十岁男人。

但他毕竟是许煦。

他最好的时候,夏宸没有看到,陆之栩却是亲眼见到的。

许煦大三那年的暑假,他被选为r大参与514计划的学生,在客厅的茶几上教陆之栩天体物理,用铅笔给他画宇宙形成,讲牛顿第二定律……

和那些用云山雾罩的话语来糊弄别人的所谓“专家”不同,真正的专家、真正把一门学问学到精通的人,他反而是能够用最浅显的语言向你解释的。

那时候的许煦眉飞色舞,他和陆之栩说“小幺,你不知道物理有多美!我终于找到我这一辈子要做的事!我们真的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我们能创造历史……”

那样的许煦,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

然而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早,夏宸。”

许煦回过头来,脸上仍然是带着那种和煦笑容的,他似乎永远是这样笑着的,温暖和煦,人畜无害。

“早。”

夏宸走到许煦身边。

“背上还好吗?”许煦问道。

夏宸并不惊讶,许煦就呆在这栋房子里,李家的消息向来传得快,就算他没亲眼看到夏宸挨打,但是也该从别人那里听说了。

“好多了。”

许煦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穿的衣服很薄,只是单独一件白衬衫,夏宸看见他连嘴唇都是白的。

说起来的话,这个叫许煦的人,智商只怕比林佑栖还要高。

他之所以愿意被困在这栋大别墅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人知道。

也没人能说清楚,到底是李祝融困住了他,还是他困住了李祝融。

夏宸回到陆家,是下午两点。

李祝融是个护短的人,自家的人犯了错,他却要把账都算在别人头上,千错万错都是比人的错,所以现在他准备找陆之栩的麻烦。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把夏宸绑起来,缩在李家。

只是他需要顾忌一个人。

郑太子、李王爷之外,还有一个夏知非。

不需要夸张的头衔,也不会被任何人调侃成太子王爷的夏知非。

他和夏知非都很看重夏宸,只不过他们的方式不同。

李祝融像园丁,时不时地要给夏宸修剪一下,夏知非却像是长在夏宸身边的一棵大树,只在适当的时候给予适当的庇佑,至于夏宸长成什么样,他是不会管的。

对此,李祝融心里其实是不高兴的:夏宸简直是按着夏知非的样子长成的,他修修剪剪这么多年也没见个成效,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当然,如果他知道夏宸是怎么把陆之栩弄到手的,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最让他不高兴的,还是夏宸和陆之栩的事。

他把这个也归罪在夏知非身上。

可惜,就算怪罪,他也不能把夏知非怎么样。

这个中午,陆家一片萧条。

夏宸走的时候急,家里没准备吃的东西,宝宝八点就起床了,找不到爸爸,自己在厨房找了点小饼干吃了。

陆之栩昨晚研究到半夜才睡,一觉睡到中午,饿醒了,爬起来找吃的,只翻出一堆饼干,就着点牛奶吃了几口,觉得不好吃,十分不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决定去骚扰林佑栖。

林教授正在补这些天缺的觉,趴在夏宸床上睡得正香,陆之栩正准备弄醒他一起挨饿,楼下忽然传来宝宝的欢呼声,他下来一看,原来是夏宸回来了。

他站在楼梯上,竭力想做出一点无所谓的样子,但是,最后也只是表情僵硬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夏宸摸着抱在自己腿上的宝宝的头,朝陆之栩笑了笑。

夏宸做午饭的时候,陆之栩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最后还是走到了饭厅,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系着围裙,青年的身型却是一贯的挺拔,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压的样子啊……

夏宸站在流理台前,动作熟练地切着四季豆,偏过头看见他,顿时笑了:“老师在看什么……”

“借过。”

穿着一件穿了至少四天的衬衫的林教授扒开陆之栩,进了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一瓶牛奶,一边喝一边走了出来。

路过陆之栩的时候,他扯了一下后者的衣角,轻声道:“跟我出来。”

陆之栩不耐烦地跟他走到了客厅。

“你瞎啊?”林佑栖压低声音,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夏宸身上有伤,你看不出来?还让他做饭。”

陆之栩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我又不是学医的,哪看得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抛下了还要说的林教授,又继续回到了厨房门口站着。

夏宸已经切完了四季豆,把鸡腿放在冷水里解冻,陆之栩看着他,忽然来了一句:“我不想吃鸡腿。”

夏宸的动作顿了顿。

“红烧鲤鱼怎么样?”

“我也不喜欢吃鲤鱼。”

陆教授别过脸去,看着饭厅的门,带着些许尴尬却竭力装作随意地说:“我只想吃四季豆和小白菜,汤也不用,切点酸菜就好!”

夏宸放下了菜刀,看着陆之栩,一下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于是他笑得眼弯弯:“这点菜少了吧……”

“剩下的让林佑栖做去,他来蹭饭,就该做菜。”陆教授义正言辞地道。

林太后四仰八叉地睡在沙发上,还不知道自己的午餐已经落空了。

夏宸笑了起来。

他朝着陆之栩走过去,温柔却坚决地抱住了这个喜欢拐弯抹角的教授,后者因为他这个动作条件反射性地想起了自己昨晚恶补的那些“知识”,顿时炸了毛:

“你干什么!”

夏宸抓住了他试图反抗的双手,动作熟练地把他按在了厨房的门上,在陆教授大声抗议之前,带着些许威胁意味地把膝盖挤进了他的腿间。

陆教授倒吸了一口凉气,登时噤声,恶狠狠地看着他。

在他充满戒备的目光中,夏宸侧过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捧着珍贵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要打碎。

他说:“老师,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个星期六,陆家的午餐还是颇丰盛的。

吃完饭,林教授拖着陆之栩去洗碗,夏宸被宝宝拖去看长高了的蔷薇花,顺便打了个电话。

b城正在下雪,外面有呼啸北风,夏知非是在室外接的电话。

“二叔。”

“嗯,”夏知非应了一声,道:“李祝融昨晚就开始查你那个老师了。只是查探,并没有往他身边派人。”

“他现在还在试探,想看看老师周围有没有别人在保护。”

“你知道就好。”夏知非淡淡道:“要沉住气,别自己乱了阵脚,李祝融比别人都了解你,不要想和他玩花招,容易被他利用。”

“我知道。”

“你见到那个叫许煦的人没有?”夏知非似乎在翻动着什么东西:“他一直被李祝融软禁着。不要低估他的作用。”

夏宸“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他并不准备利用许煦。

他只是要护住陆之栩,并不想害别人。

像李祝融那样的人,如果他发现自己有什么弱点是会被别人威胁的,他会让那个弱点彻底消失。

何况,许煦在李家,也呆不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