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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月前的苏茶会上,枯荷与金万三曾有一面之缘,当时的金万三,不知枯荷是把自己儿子扔进太湖的流浪汉,而当时的枯荷,也不知金万三是那魔鬼姐弟的父亲,姣人馆一事过后,这两人的再次会面,必不会是一场心平气和的交谈。

    会面之前,枯荷让风听雨挑了套得体的衣裳,又让散红蕖梳理了自己蓬松的头发,整理好仪容后,他还吩咐下人在厅堂附近备了几桶水,毕竟金万三带了不少打手,若冲突在所难免,身边须有能随意操控的水源。

    一切准备就绪后,枯荷手持彼岸,器宇轩昂地踏入了会客厅堂,昂首望着屋内那体态臃肿之人,他浅浅一笑,背着手道:“金堂主,好久不见。”

    金万三闻声抬头,一见是枯荷,招呼都没打,便往他身上扑去:“你这王八孙子!”

    见对方扑身而来,枯荷淡定自如,毫无躲闪之意,只闻“锵”的一声,彼岸出鞘,银光闪过,下一刻,利刃便抵在了金万三那叠足三层的脖子上。金万三顿住脚步,惊愕地瞪着那把浮在空中的兵器,其身后的手下皆是大惊失色,虽想上前解救,却怕刀刃不留情,不敢轻举妄动。

    枯荷轻笑,道:“抱歉,这剑十分护主,见有人忽然向我冲来,她也分不清对方是想同我打招呼,还是想揍我,还请堂主谅解。”

    “你!”金万三语滞,满脸怒气,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僵在原地。

    随着右手空中一扬,彼岸乖乖飞回剑鞘,枯荷挂起和气的笑容,对众人道:“都别站着了,大家不妨先入座?”

    沉默片刻,金万三无奈转身,往座位走去,可刚要坐下,却被枯荷开口制止:“慢着,主座是听雨的位置,你是客,那才是你该坐的地方。”

    他指了指厅堂两排的木椅,示意金万三移步,金万三见状,青筋暴起,回头吼道:“鄙贱的下人,胆敢如此对我说话?”

    枯荷把脸一沉,不容置疑地道:“要么客座,要么站着,自己选。”

    金万三向来对风听雨不敬,有甩下马威的机会,枯荷自然不会放过,放完狠话后,他转身就去接风听雨,将他一路领到厅堂中央,恭敬地把对方请上了主座。

    风听雨面带笑意,轻声道了谢后,转头对金万三道:“金堂主,枯荷所言不错,我虽晚辈,但这主坐的位置,的确不该让给客人,还请堂主莫要坏了风仁堂的规矩。”

    金万三气得发抖,又惧枯荷再次出剑,只能作罢,见他无话可驳,枯荷暗自得意,但为了保持气势,不得不压住上扬的嘴角,随后,他与散红蕖一同入座,坐在了金万三的正对面。

    双方对视,沉默少顷。

    枯荷率先开口,道:“别瞪了,金堂主今日来访,所谓何事?”

    “你还敢问?”金万三紧握木椅两侧扶手,整张凳子都在发抖,他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畜生不如的东西!”

    “我对你女儿做了什么?”

    枯荷眉毛一弹,莫名其妙,心里暗道:“是你女儿对我做了什么才对吧?!”

    金万三怒拍侧案,喊道:“我要你偿命!”

    “不是”枯荷疑惑地把手一摊,方才那自信沉着的架势,瞬间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我到底对你女儿做了什么?”

    风听雨敛眉,问道:“金堂主,可否先把事情说清楚?”

    金万三深吸一口气,稍稍压下怒火后,给身边的下人示意了个眼神,随即,便有一丫鬟踩着小碎步,走到厅堂中央,带着哭腔道:“昨夜昨夜小姐她回到住所不久,寝房里便传来惨叫。我立刻赶了过去,就见小姐倒在了地上!脸上都是血!”

    闻言,枯荷讶异地望了一眼风听雨,风听雨又望了一眼散红蕖,而散红蕖则是事不关己,望向了远方,嘴角挂起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然后枯荷又把脑袋转回来,对那丫鬟道:“她哪里受伤了?还活着吗?”

    丫鬟抽泣着,哭道:“小姐小姐破相了!她躲在房里,一直在摔东西,不肯出来。”

    “喔…”枯荷点点头,道:“还能摔东西,那不挺精神的?”

    风听雨连忙清了清嗓子,打断枯荷的回应,对金万三道:“容貌对于女子而言,如同性命一般重要,令媛遭此毒手,实为不幸,还请金堂主莫要过度悲愤,以免伤了身子。”

    见风听雨强硬接过话头,枯荷便知自己出言不当,于是侧身对散红蕖耳语道:“何为破相?我额头上也有些小疤,算是破相吗?”

    散红蕖耸了耸肩,一脸的毫不在意,金万三见状,再也压不住怒气,起身道:“何止是破相你竟然在朝儿脸上留下黥面印记,简直是不可饶恕!”

    枯荷眨了眨眼,挠头道:“何为黥面?”

    这下散红蕖立刻接过了话茬,不重不轻地道:“一种古老的刑法,常用在逃奴身上,作为他们出逃的惩罚,墨印一旦刻下,便无法消除,带着这象征耻辱的印记,他们终身都是奴隶,再无翻身的机会。”

    听着散红蕖那轻描淡写的描述,金万三脸色是越变越青。

    枯荷恍然大悟,道:“金暮朝心气高傲,硬被贬为奴隶,岂非生不如死?是谁下手这么狠?”

    “如此说来”散红蕖抵着下巴,摆出若有所思的模样,缓缓道:“这或许是出自心有怨恨的下人,金暮朝素日里百般刁难身边人,被报复也不足为奇不是么?”

    金万三举起手指,粗鲁地指着散红蕖,呵斥道:“这里有你插嘴的地儿?”

    “老头…”散红蕖用犀利的眼神横了一眼金万三,冷声道:“嘴长我脸上,我爱往哪里插,便往哪里插,再敢无礼地指我一下,我便把你的手指头,一个一个剁下来”

    没等散红蕖把话说完,风听雨连忙干咳了几声,问那丫鬟道:“你可有瞧见那伤金暮朝之人?”

    丫鬟低声道:“并没有但是小姐说,攻击她的并非人族,而是一个女鬼,她自称彼岸姑娘。”

    “彼岸姑娘?”枯荷一听,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剑,道:“金暮朝没听错吧?真有彼岸姑娘?”

    “果然!”金万三见枯荷反应如此,像是抓住了把柄一般,激动道:“就是你,那是你的契鬼,我就知道!”

    风听雨扶上额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枯荷才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道:“不不不,你误会了金堂主,彼岸只是把剑,是我一直在妄想,此剑有灵,且是一个可爱的姑娘,而实际上呢,那姑娘就从未出现过。”

    语毕,整个厅堂都沉默了。

    “你是在戏弄我?”金万三的鼻孔里仿佛喷出了气。

    枯荷一脸窘迫,道:“冷静,这听起来的确像是戏言,但此事千真万确,那彼岸姑娘不曾现身。”

    可这种情况下,正确的回答应是“我从未听闻过彼岸姑娘”,而非“我未曾见过彼岸姑娘”。枯荷从小就实诚,在撒谎的造诣上实有欠缺,听完这毫无说服力的辩驳,风听雨心中无奈,却又觉得可爱,只能皱着眉头偷笑。

    散红蕖实在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道:“枯荷,你还真是对得起方才替你梳的头。”

    枯荷也觉无辜,嘀咕道:“我怎知道他找上门来是因为别的事情?”

    散红蕖轻哼一声,对金万三道:“老头,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夜袭金暮朝一事,不过是你一面之词,若拿不出实际证据,证明枯荷与此事有关,就赶紧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