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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很红,她从来都没看过这样红的天空。

    只是天空应该是蓝的,怎么会是红的?

    女人想抬起手揉揉眼睛,但她已经没有知觉,只能任凭殷红在眼里扩散,覆盖住全部景象。

    什么都看不清,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女人回忆起童年。她不是朔北人,而是在朔北东边的一个小部落里长大。五岁那年,部落被朔北人侵略吞并,父母亲族都死在老汗王的马蹄之下,她便沦为了朔北人的奴隶。

    从此儿时的安逸平和不复存在,五岁以后的记忆中,充斥的只有无尽的苦楚与屈辱。

    睡在羊圈里,没日没夜地干活挨鞭子,她都忍下来了。凭着顽强的生的意志,一直忍到被扎那看中。被他掳到帐中做了他的姬妾,终于摆脱那奴的身份。

    虽然做扎那的姬妾也并不容易,他有时也会粗鲁地打她,但总好过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奴隶生活。有了男人的保障,草原的生活终于不再苦寒,她以为她终于又可以过回曾经安稳平和的日子了。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次劫掠完全打碎了她的美梦。那次劫掠,大余人的马蹄毫不留情的踏在男人和孩子们的背上,血肉遍布营地草地染红千里。一如当年朔北人对她家乡的侵略。

    大余人杀了男人和孩子,只把女人带走。她也不能幸免,被扎那从被窝里踢出来,一个脸上刀疤的敌人轻而易举地将她扛上马背,在她第一次反抗时一拳打脱了她的下巴。

    那个时候,被掠杀者的首领扎那正躲在尸体堆下瑟瑟发抖。

    她在大余人的领地里自然受尽折磨,不过她能忍耐。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奴,早就学会了以忍耐换生存。

    生的意志一如既往地顽强,只要能活下去,如何都要挺住!

    好在岱钦汗王的铁蹄踏破大余人的营地,受尽折磨的半个月后她终于得救。但刚被就回朔北的领地,那个把她踢出去的男人就又要打死她!

    凭什么?这么多年来,受鞭挞受指使甚至受侮辱,她都坚强地活。可如今她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挣脱了,那个吓尿裤子外强中干的男人却堂而皇之地要再次剥夺她的性命!

    她终于忍不住了,生存的欲望被一次次胁迫摧毁后化为极致的怒火。她用尽力气,把心底的愤怒和不甘通通发向这个混蛋。

    既然你要我死,那我就拉你一起死!

    只是,力量天生悬殊,无异于以卵击石。

    女人仰面倒在地上,听着鲜血流淌地面的汨汨声,意识随着生命渐渐消逝…

    看来还是…没能活下去。

    谁让她身为女人,又生活于草原。在弱肉强食的原始社会里,女人实在是…太弱了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听到另一个女人的叫声,叫声很弱很低像是竭力压抑恐惧。

    那是朔北新晋的王妃发出的惊呼声。她远远地见过这位周朝公主,纤瘦的身子,苍白的面容,看起来比她还要柔弱。

    这样的女孩总让她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于是她在最后一刻祈祷:希望长生天能保佑她,让这个姑娘有幸能得汗王的宠爱,让汗王不像扎那那样爱虐待女人,让大余人的马蹄不会踏上汗王的大帐…如此,这位可怜的周朝公主便能长久地受庇护,不用遭遇如她一般的厄运。

    女人仰面躺着,最后一缕意识随风消散。

    沈鸢站在岱钦怀里,惊恐地张开嘴,看着眼前的画面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她面前。

    扎那得意地直起身子,拳头举在面前耀武扬威般地拿嘴吹了吹气,将指节上沾的血肉吹走。

    帐外聚集了许多人,慢慢聚拢过来,男女老少,都沉默地望向对立的这三人。

    沈鸢仰起脸去看头顶岱钦的神情。岱钦面容严肃阴沉,但看不出任何恼怒。

    “来人把尸体收了。”他下令。

    人群里迅速钻出个奴隶打扮的小个子男人,苟着腰上前把尸体托下去,未干的血迹像流星扫尾延伸了一路。

    聚集众人的目光又跟随尸体的移动转移,目光里见不到多少害怕,好像一切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岱钦望着弟弟,声调冰冷:“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太多,只是以后你要打人或者杀人,别在我眼皮底下。”

    扎那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反而还沉浸在终于打死那个“敢反抗的女人”的成功里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