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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岱钦是这样的。和她在一起时从来不说太多话,简单交流后就直入主题了。

    沈鸢只得紧闭双眼,手抓着地毯让自己不去想。

    但越不去想心思就越潮水般涌来。她想起早上岱钦又叫过来竟珠。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对她做了什么呢?是和现在一样的事吗?

    就只隔了一个白天!

    沈鸢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闷。可她不应该觉得不悦,无论在哪,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的事,富贵之家就更要如此。她来时就以妾室身份,是左夫人,未来还会有右夫人,有王后,有很多她没见过的人。

    此时岱钦根本不知道他的王妃在想些什么,只看到她咬着下唇拧起眉头,显得委屈又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呢?一再地表达反感厌恶,只要他亲近她。

    他早上让婢女洗净身上的血与污,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直进直出,为什么她还要这样呢?

    中原人真的难以接近。无论打他们多少次,攻下他们多少城池,他们始终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们自以为开化有着旁人不曾有的文明,对异族横眉冷对嗤之以鼻。

    他们那么不堪一击,可又那么傲慢,那么不屈服,不肯平等相待!

    岱钦俯下凑近,胡须剐蹭沈鸢的脸颊,她抬起手,指上的玉戒抵在岱钦颈旁旋转滑动。

    是他的玉戒。

    他猛地抱起沈鸢,走向里侧。

    自从击退大余人之后,岱钦的政务更加繁忙了,他要整顿军队,要盘点军力,还要安排亲王加强属地的防守。他每每回来得很晚,也有几次会找她。

    他对待她并不算温柔,没有亲密无间的耳鬓厮磨,没有和风细雨的安抚慰籍。他少言寡语不表达情感,有时动作难免粗鲁,他只求让自己满意,很少关注到她的需要。

    但沈鸢都坚持过来了,第二天她起来穿上衣服,淤痕就会遮盖得完完全全。

    时间久了,她还能对玉姿指着淤痕自我打趣。但她从不在撒吉面前这样,毕竟她和玉姿还算是患难与共,可撒吉态度总是淡淡,很恭敬但也很疏离,对待沈鸢,像是历经世故的嬷嬷对不懂事的小姐。

    沈鸢像往常一样穿过几个营地,站在坡道上远远地看士兵操练。

    有时岱钦会在,坐在最前方看他们操练,他的身边跟着得力大将,还有文官。

    沈鸢注意到,中原来的杨清元似乎很受岱钦的器重。他和大臣们讨论问题的时候会点名杨清元提建议,独自沉思的时候偶尔也会提问杨清元,甚至闲暇时也会让杨清元跟着。

    这个杨清元,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笑容淡淡气质温煦,桃花目濯濯唇色绯然。是她们江南女子最喜欢的长相啊!

    可他易了主,苏武牧羊,他却不能,令她侧目。

    这次杨清元看到了她,四目相对的刹那,沈鸢挪开目光。

    杨清元却走上来,行礼道:“天气寒凉,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鸢道:“不要紧,我只是随处走一走。”

    杨清元直起身子,神色里浮现担忧。“还请殿下回去,不要走得太远。”

    话中似乎有话。沈鸢转回脸凝视他。

    “是出了什么事了?”她问。

    杨清元道:“只觉得外面不够安全,为着殿下安危着想才斗胆建言。”

    大余人已被击退,短时间难以再来,还能有什么危险呢?沈鸢不明白,隐隐觉得不安。

    可这个杨清元不肯说得太明白,他还是像中原的读书人们一样,说话从来藏着三分,要人去猜去悟。

    “到底怎么回事?”沈鸢直截了当地问他,她猜不透,就得命令这个人告诉她。

    杨清元只好答:“殿下来朔北,大余即出兵,现在朔北的将士们都知道了背后的缘由。”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几日沈鸢出来,两边的士兵和牧民都会拿异样目光瞧她,直挺挺的,毫不避讳也不遮掩。

    她不明其意,如今全然明白了。

    他们在仇视她。

    一个中原公主嫁于朔北汗王,带来的不只有数不尽的物资,还有灭顶之灾。

    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但足以引起仇恨。因她是异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沈鸢环顾四周,看到那群人还在远远地瞧她。寒意骤升!沈鸢退开两步,脚离了坡道。

    杨清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又很快放开。

    “但。”沈鸢摇头:“但我是汗王的王妃,他们能对我做什么?”

    杨清元道:“确实做不了什么,也是臣多虑。”

    沈鸢沉默了。若她还是初来漠北草原,一定会相信自己刚刚所言。可经历了这么多,她理解没有什么是绝对安稳的。

    更何况她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半生,得不到人们的认可还要受到攻讦,让她如何能长久地生存下去?靠汗王那虚无缥缈的宠爱吗?

    有时候摧毁一个人,仅凭看不见摸不着的敌意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