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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强光之下,白蓓横着手臂挡在自己眼前,只觉得眼前花得像是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有些眩晕、恶心。

    “乔尔斯?”

    半晌没有得到答复,透过手掌感觉头顶的光亮照射得刺眼,整条手臂像是被晒得有些酥麻。

    “乔尔斯?王阜?”

    仍然是无人应答。

    缓慢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白蓓渐渐睁开双眼,只见映入眼帘的,是拉在两根大树之间的横幅,工整、利落的写着几个大字。

    【发展才是硬道理】

    ——欢迎回到1996年——

    -

    “姐,你……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不上班啊?”

    白良策拉开门,看见外面敲门的人竟然是他姐姐白蓓,整个人惊恐到后颈部僵硬,整个背脊都直挺了起来。

    白蓓看着从门后透出半个小脑袋,一瞧就能明显看出对方那一副慌张、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模样,还真是熟悉又陌生。

    她不自觉地将眼前正值懵懂的少年和在二十多年后的发鬓微白的老人联系了起来,两人的脸庞重合在一起,让她好些恍惚。

    仿若做了一场不太真实的梦境。

    白良策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为何白蓓愣在原地,更是默不作声,心里好是没底。

    “姐,你说你回来就回来吧,还敲什么门,钥匙也没带吗?”

    白蓓听见对方的话才重新回过神来,轻声“嗯”了一声,转身进入屋内,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好。

    环视了一下屋内,布局仍然是熟悉的样子,每一把椅子、每一块桌布,甚至冰箱上她亲手挂上去的日历,都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

    但却又和白良策和赵椿的家,截然不同。明明是同样的布局、同样的结构,但却一丁点儿没有相同的痕迹。

    桌子上,摆放着的是隔夜的饭菜,用网状的罩子罩了起来。冰箱的日历上,翻开的日子也停留在她离开的那一天。电视上,还稀稀拉拉能看见马赛克般游戏动作的画面。

    白蓓熟视无睹,径直走进了内屋,坐在床沿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白良策躲在屋外,小心往里瞥了几眼。

    他本已经做好了因为偷玩游戏被好好训斥一番的打算,甚至他已经可以预料到白蓓揪着他的耳朵“连番轰炸”的场面了。却哪知道白蓓今天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非但没有教训他,就连说一句狠话都没有。

    有些不对劲。

    白良策觉得有些奇怪,说不出的奇怪。不仅穿着打扮和以往的风格大不相同,他感觉他姐就连气质也略微有些变化。不容细想,白良策默默将游戏机收好,更多的又是为逃过一劫而沾沾自喜。

    不知是时空转移的后遗症还是袭来的剧大冲击感,白蓓坐在床边缓了好久才终于稍微好了些。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是熬了一宿没睡觉般无精打采。

    摸了摸有些隆起的小腹,白蓓像是在自言自语,用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述说了一句:“你还好吗?”

    “姐,你说什么?”白良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边,手里还端着一杯白开水。

    白蓓抬了抬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杯,扯出一个笑容面向白良策:“没什么。良策,你饿了没?晚上想吃点什么。”

    “昨天不是还剩得有……”白良策不明所以地盯了盯对方。

    “隔夜的还吃什么吃,”白蓓起身准备去冰箱看看还有什么存货,“以后不许吃这些了,对身体不好。”

    “哦……”白良策撇了撇嘴,他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阔绰”了?这可不像她以前的性格。

    刚想转身,白良策眼角的余光却被床沿上的一滩血红吸引住了,愣了下又仔细瞧了两眼,才顺着地面上的星星点点红色血迹,最终在白蓓身上找到了“出处”。

    “呀——姐,你怎么在流血?”

    白良策的一声惊呼,让白蓓下意识的低了低头,只见两条如蜘蛛网状的血流顺着她的大腿径直往下淌着,血液滴落在地砖上绽出的大片痕迹让她本就昏沉的思绪更加临近晕厥。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小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犹如针扎般的剧痛。

    “啊——”

    白蓓佝偻着腰,咬紧牙关,手指在大腿上按得青紫。

    “姐!姐!”

    ……

    仅存的意识让白蓓伸出去触摸白良策,但伸出的手就像是怎么也够不到对方,腾在半空之中格外无助。

    终于,眼皮在与疲倦的争斗中败下了场,白蓓的眼前开始变得一片漆黑。明明像是失去了意识,但却能听到白良策惊慌失措的声音,没有一点定力和冷静。

    真是个傻小子……

    -

    再次睁开眼睛时,白蓓已经躺在了卫生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床边上的葡萄糖已经快要输得见底了。她甚至能透过床前的隔帘听到外面不大不小的就诊声响。

    卫生院的病床与接诊室只有一帘之隔,相比起几十年后,好像是寒碜了不少。

    “哟,你醒了啊?”刚准备给白蓓换药水的胡大姐见白蓓睁开了眼睛,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李医生,白蓓醒了。”

    胡大姐脸色有些怪异,有些欲言又止。

    白蓓显然此时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的小动作,望向拉开隔帘进来的李医生,张了张嘴。

    “李哥,我的孩子……”

    李医生显然没想到白蓓张嘴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个,微微愣了愣神。

    “孩子没事。”李医生顿了顿才继续道:“白蓓,你的情况很不稳定,不排除胎盘早剥的可能,以后一定要注意修养,切记不能有剧烈运动。”

    听见那句孩子没事,白蓓像是长舒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将右手放在身前,感受着身体内那另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不过,白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医生顿了片刻,还是最终问了出来。

    社区里,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互相是什么情况大家也都了解。

    白蓓这突然怀着身孕出现在卫生院中,着实让好几个人吓了一大跳。胡大妈更甚,她以前平时就没少张罗着适婚的青年相互了解、接触,而白蓓自然是她也没少“照顾”。

    说起来,两个月前她还帮白蓓和这面前的李医生搭过线呢。

    胡大妈有些心有余悸,幸好当时白蓓情绪不高,没怎么在李医生的攻势下松口。不然的话,她这可是成为罪人了。

    毕竟,白蓓这肚子,可不像是才怀孕了两个月而已。

    在他们那个年代,如果介绍一个“怀儿婆”给男方的话,不被人说死才怪。

    “我没事,”面对李医生的询问,白蓓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是轻声地述说:“我要有宝宝了。”

    李医生皱了皱眉头,“那孩子的父亲……”

    白蓓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接下对方的话,神色冷漠得好像不是平日里所见的那样。

    李医生明显还想继续追问,可隔帘外等待就诊的病人已经催促了起来。其实光是他问的这两句,就已经超过了寻常的医患关系。

    白蓓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毕竟他们之间也算是相识。

    李医生有些难堪地盯了白蓓一眼,缓慢放下了隔帘。

    胡大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坐在她的床边:“白蓓你说你,平时看着挺有分寸的,怎么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白蓓仍然没有搭话。

    “你父母走得早,没人管教我也能理解,但你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啊,”胡大姐继续道:“听你胡大姐的,趁着胎儿还小,赶紧处理了,这件事就留在这卫生院里了,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胡大姐,谢谢您,”白蓓将手指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的。”

    “哎呀,”胡大姐一听立马整张脸都揪出了菊花般的皱纹,“这孽种到底是哪家的?你告诉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白蓓并没有抬头,只是整个人双眼无神地看向隔帘外。

    胡大姐瞧见对方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霹雳呱啦霹雳呱啦一顿劝说。

    直到白蓓看见白良策提着一袋子小笼包进来时,才招手唤了一声:“良策,快来帮下我。”

    “姐,”白良策见白蓓想起身的样子,立马将小笼包放在了床头,搭着对方起来。

    “走,我想回家。”白蓓将胳膊搭在对方的肩上,整个人像是重了不少,抬步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胡大姐一听立马迎了上来:“这怎么行,你身子可弱着呢。”

    白蓓摇了摇头,用微笑阻止了对方的动作,继续迈着步子从隔帘中出去。

    隔帘内不小的争论声吸引了前来就诊人们的注意,探着头都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蓓顾不得众人的眼神和议论,小步小步地往外挪着。

    李医生面色复杂的看着她的身影,起身准备帮着扶一下,但却被身后的胡大姐一把给拉住了。

    “寡妇门前是非都多,更别说一个未婚孕妇了,你可千万别去搭惹她,免得旁人说闲话。”

    李医生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锁眉缓缓坐了下来,手指在病例本上颤抖不已,目送着白蓓和白良策二人搀扶着走出了卫生院。

    直至出了大门,才若有若无地听着身后的议论声。

    “平时看着好好的一个人,真是看不出来私生活如此不知检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幸好她妈走得早,不然真是要被活活气死,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姐……”身侧的白良策嘟囔了一声。

    白蓓装作没听见般目光直视:“快走,回家。我都有些饿了。”

    “啊,我那小笼包。”白良策这才反应过来,刚出去买的小笼包还搁在卫生院呢。

    白蓓撇了撇嘴巴:“不要了,走咱打馆子去。”

    “真的啊?”白良策喜出望外,好似已经忘了刚才卫生院中的不愉快。

    -

    白蓓最终还是小看了众人非议的能力。

    等她在家中休养了几天,重新回到广告公司上班时,才发现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全然变了味。

    每当她出现在的场合时,空气总会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前一秒还在热论纷纷的同事,立马变得哑口无言。

    不用她去猜,热论的话题肯定和她有关。

    毕竟在这封闭又死寂的公司中,还有什么是比流言蜚语来得更加刺激。或许,大家议论的中心话题,就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