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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述是个行动派,带着南风立刻拜见皇城司指挥使殷明杨。

    殷明杨最近也有些焦头烂额,春九娘这个细作,潜伏西京六年,刺探收集了这许多机密情报,他所掌管的情报部门居然毫无察觉,若不是大理寺查一宗杀人案时,发现了云月山庄的异常,并揪出了春九娘等细作,他这个皇城司指挥使只怕是要以死谢罪了。

    饶是如此,德荣帝也没有饶了他,将他直接从指挥使降成了副指挥使,罚俸一年,这还是看在他和大理寺一起搜查云月山庄,算是将功抵过。德荣帝当时脸带嘲讽,一点也没给他留面子:“殷指挥使,朕今天没有将你一撸到底,是看在你主动配合大理寺去了云月山庄,证明你还没有完全瞎,没有等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云月山庄有问题,你最后一个才知道。朕让你依旧待在指挥使的位子上,是给你机会,将功补过,若是你还当睁眼瞎,那眼睛也用不着留着了。”

    德荣帝的话说得不可谓不重,殷明杨惊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辛大理寺来搬救兵去搜查云月山庄时,没有托大不去,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他打心底感谢自己的发小,大理寺少卿,不,现在已是大理寺卿的裴述。

    所以当听到裴述前来拜访的时候,殷明杨亲自迎了出来,很客气地将两人领进了堂。在听完裴述说明来意后,殷明杨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指了指南风:“你要去北祁?还要找春九娘要解药?”

    然后又看向裴述:“你居然同意?老裴,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疯。”裴述静静地看着殷明杨:“你就说,这事你干不干?”

    裴述没有说这事你帮不帮忙,而是你干不干,意味着这件事,皇城司也是参与者之一,而不是协助者或是旁观者,也就意味着,这事一旦成功,功劳中也有皇城司一份。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殷明杨觉得正常人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但说出这想法的人是裴述,而且得到了他再三确定,那么这事是真的了?殷明杨开始迅速地盘算这事自己参与的好处和需要承担的风险。

    从春九娘那里拿到解药并不是什么大功劳,最多也就救活一个无关紧要的七品小官,但这件事的意义非比寻常,既然能从春九娘那里拿到解药,那么就也可能取春九娘的性命,既然能取春九娘的性命,那么在北祁做什么事不成呢?如果这件事办成了,那么春九娘给南越,给他殷明杨带来的耻辱,就狠狠地反击回去了,自己便可重新打开仕途的上升通道。

    而相对的,这件事情的风险很小,人是大理寺的,也不用出动自己在北祁的人手,就算不成功,因事情本身成功可能性就很小,也不会对自己造成负面影响。自己只要借个虚名,提供一些现成的信息,就能从中分到莫大的好处。这种明显利大于弊的事情,不加入才是傻子咧。

    心里有了盘算,但殷明杨并不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想继续探探裴述的口风:“老裴,你跟我说实话,这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我总觉得这事不靠谱,你的人,虽然你说不用管她的生死,但我殷明杨是这种人吗?大理寺的兄弟——”殷明杨突然意识到南风是女的,又改口道:“大理寺的兄弟姐妹替皇城司出头,难道我们皇城司真的不管她生死?那皇城司的人,我殷明杨,也太不是东西了。你放心,皇城司就算将北祁所有的人手都折损了,也一定保夏大人的安全。所以,老裴,你给我句实话,你们打算怎么干?我知道这事得保密,但你给我交个底,我好心里有数啊,否则要我倾家荡产,我还真下不了这决心。”

    几句话,让南风对裴述的这个发小好感顿生,真没想到,这个京城让人闻风丧胆的特务头子,居然是这么个直率的个性,而且居然很讲义气,难怪在官场无甚私交的裴述,会和他成为至交。

    见惯了殷明杨装腔作势立人设的裴述,对他的话没甚感觉,一语戳穿他:“若不是这件事对你有莫大的好处,你会舍得倾家荡产?”但他随即又正色道:“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成功,但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夏大人都愿意一试,我们这些在她身后的人,有什么理由不放手一搏呢?老殷,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人,你从前的血性、果敢呢?”

    殷明杨被裴述这么一说,心中激荡,很多话,不过脑子就说出了口:“好,这事我干了,而且既然要干,就没理由你出人,我不出力的,我在北祁的人手,交由夏大人差遣,皇城司与大理寺通力合作,干票大的,也让别人看看,我殷明杨到底有没有血性,果不果敢!”

    话一出口,殷明杨就察觉到自己上了裴述的当,这老狐狸,是给自己下套啊,明明是他自己的人要去干这九死一生的事,目的也是为了下属的性命,帮自己只是顺带,偏偏要站在道德高地绑架自己。照他的理论,明明是裴述夏南风自己要发疯,非要绑架自己跟着他一起疯,如果不跟着疯,就是没血性,不果敢,这还有天理吗?

    虽然殷明杨立刻就明白自己上当了,却也没脸将自己的话收回,却不想,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南风突然开了口:“我不用你的人手,这事本就是我自己要去的,且是以小博大的事,就是赌个运气,我个人性命是小,但如果要搭上皇城司兄弟的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我此次出行,对北祁的情况不甚了解,殷指挥使如果能够将所掌握的北祁情况,特别是北祁那位新上任的皇城司指挥使的信息告知于我,南风已感激不尽,再无他求。”

    南风说得真诚,殷明杨听后羞愧难当,只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手一挥,一锤定音:“皇城司上下,都是讲义气的兄弟,断做不出让夏大人冲锋在前,我等袖手旁观之事。皇城司北祁的所有人手,任听夏大人差遣,我现在立刻传令下去,将北祁所有的资料收集整理后,送至大理寺。”

    殷明杨说完只觉豪气顿生,立刻着手让人准备北祁资料,心中对夏南风既是欣赏,又是佩服:“若夏大人不是女子,而是男子,我必与夏大人结拜为兄弟,现在虽不能结拜,但夏大人的胆识与魄力,殷某实在是佩服,往后夏大人但凡有任何差遣,只要我殷明杨,还在这皇城司说了算,这皇城司上下,就唯夏大人马首是瞻。”

    很久以后,在对夏南风此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后,殷明杨才发现自己被夏南风真诚的外表给骗了,她本质上和裴述是一丘之貉,甚至骗起来人比裴述更高明,因为那张单纯、真诚的笑脸,更具迷惑性与隐蔽性。

    但这时候,殷明杨完全被夏南风诱惑了,他像是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于是拼劲了全力朝前冲。

    裴述很满意殷明杨的表现,对他像个傻子一样忙进忙出,心中对夏南风竖起了大拇指,能将皇城司指挥使忽悠得像个傻子一样忙活,还将自己的家底倾囊相授,夏南风,你真是个狠人。

    要忙的事情还很多,南风和裴述很快告辞,回大理寺继续做准备。亥时,殷明杨亲自送来了北祁的信息资料,还有南越在北祁的人员名单及联络方式。

    资料可以回去看,但南越在北祁的人员名单及联络方式看过后需要马上销毁。托春九娘的福,南越在北祁的人手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所以名单并不长,只是接头的方式有些复杂,南风很认真地细看了两遍,将名单还给殷明杨。

    殷明杨有些不敢相信:“这就记住了?”

    “记住了。”南风咧嘴一笑:“我过目不忘,一般东西看一遍就都记住了。”

    她刚才看了两遍,意思是全部都记住了,这是明晃晃的炫耀啊。殷明杨不信,看着南风将北祁的信息资料看了两遍,她看得极快,几十页的资料,她很快就还给了自己,殷明杨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都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