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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柠看着陆知寒,然后伸出了手。

    陆知寒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与她十指相扣。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她掌心的疤痕。

    她掌心的伤很浅,比陆知寒的伤口要浅得多,但是陆知寒还是低声问了一句:“疼不疼?”

    她刚回来的时候,程恕合上那些晦涩难懂的诊断文件,和她介绍陆知寒病情说的就是这句:“被误认为坠江的虽然是你,可是真正疼的好像是他。”

    盛柠看着他。

    他比她更疼。

    上车的时候何域看了眼坐在后排的陆知寒,视线落在车外的三人身上,沉默很久,还是没有催季裴他们。

    季裴在问程恕:“这些东西你是什么时候查到的?”

    “其实很好查。”

    “那个时候陆知寒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但偶尔还是会问起那几个项目的事,”和宋从那天离开医院之后,声音就一直很沙哑,他转开视线,“还有孤儿院,只要稍微查看一下项目的进度,就能知道他说的明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程恕一眼:“所以程恕才会把那些药给他。”

    程恕没说话。看着陆知寒陷入极端心理状态,看着他开始自残却无能为力,让同时还要负责其他病人的程恕心力交瘁。

    他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是现代医疗技术挽救不回来的,就算是濒死的病人,通过医疗手段,也可以短暂延长其寿命。

    可是他没有办法让陆知寒好受一点。

    程恕只能强撑着开口:“自残的说法暂时没有依据,至于其他的,我在他入院后不久就知道了。”

    他之所以那么暴躁,偏激,也都是怕陆知寒走上那条不归路。

    他毕竟是医生,怎么可能那么迟钝,看不出陆知寒频繁出血的原因。

    陆知寒只是觉得只要他流血了,盛柠就会出现。

    程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陆知寒。

    不知道怎么阻止他折磨和伤害自己。

    和宋问:“自残会发展成自戕吗?”

    程恕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眼角刺痛的人迎着阳光,没看他们:“你觉得呢?”

    他的声音都有些不连贯了,还让和宋别受陆知寒影响:“他连遗嘱都写好了。”

    那天医生对盛柠说她是陆知寒唯一的家属,并不是信息缺漏导致的误判而已,他是真的只剩下盛柠了。

    就算盛柠能阻止陆知寒,让自戕那样可怕的念头暂时不发展成事实,可盛柠总有不在的时候。

    到时候陆知寒怎么办?

    季裴沉默了很久,才道:“这件事,暂时别让盛柠和何域知道。”

    何域是现在sq海外项目唯一可信的人,他不希望何域也受到陆知寒的影响。

    至少别让他知道陆知寒已经立好了自己的遗嘱,陆知寒的事,有这么多人操心就够了。

    程恕准备回医院了:“他们不会知道的。”

    要离开的人回头:“陆知寒如果知道她是因为怕他出事,才被迫留在他身边,会疯的。”

    他本来就已经痛苦万分了,如果发现幻觉里的盛柠只是迫不得已,只会更不舍得。

    回去的路上盛柠问陆知寒:“这段时间我先留下来,好吗?”

    咨询师说她可以把陆知寒当成正常人看待,也可以不用特意回避这个话题,只要不让他受到刺激,他仍然可以保持基本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一开始只是出于同理心,觉得如果她错过了那个电话,也会一样内疚,才选择留来。

    但现在,她留下来是因为陆知寒。

    只因为陆知寒。

    但他们分开几乎是必然的。

    她没办法从之前的疏远和冷落里走出来,陆知寒恐怕也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回到从前那样,相看两厌,针锋相对中。

    她和陆知寒都不习惯,也不合适继续保持夫妻这样的关系,生活下去。

    盛柠希望他们还能是朋友。

    像在燕大一样,不需要任何刻意的联系,就能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不用参与对方的生活,也可以偶尔同行。

    谁都没有错,只是不合适而已。

    盛柠解释道:“我会暂时留下来,直到你的生活回到正轨,就像以前那样。”

    陆知寒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直到晚上,盛柠起身去关灯,陆知寒才像是以为她要走一般,低眸:“你能不能留得久一点?”

    他嗓音低缓,声音里的哑意因为在盛柠的监督下喝完药,没那么明显了,盛柠却没办法把他和之前的陆知寒联系起来:“一会儿就好。”

    盛柠眼睫微颤,她抿唇:“不止一会儿。”

    “可能的话,大概有两三个月。”

    她的入学申请批准,其实已经下来了,三个月是她能申请到的最大期限。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陆知寒的情况能在这三个月里好转,就算不能完全恢复,能在他们偶尔联系的情况下保持稳定也是好的。

    偶尔联络,谁也不打扰谁的生活,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盛柠像以前那样询问他的意见,得到的回答是陆知寒闭上眼睛,清哑的一句:“好。”像是在按照她的期许回复。

    盛柠刚想说,你的意见才最重要,说完这句话的人却低低地喊了她一声:“盛柠。”

    “嗯?”

    睁开眼睛的人低眸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哑声,像是在说最后一句话:“我爱你。”

    盛柠眼睫一颤。

    像是怕她没听到的人看了她一会儿,吻了吻她的眼睛之后又哑声:“我爱你。”

    咨询师说,偶然地恢复清醒并引发心悸之后,陆知寒的幻想症状是最严重的。

    处于极端痛苦状态的神经系统会屏蔽一切不合理的外界因素,让无法忍受这样极端痛苦的人陷入安静平和的幻觉里,来治愈自己。

    就和戒断反应最强烈的时候往往最容易重复上瘾一样,陆知寒正在对她短暂的回来和陪伴上瘾。

    所以会主动忘却一些不必要的细节。

    比如,她是什么时候下的车,又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回来的。

    对陆知寒来说,这些现在可能都是导致幻觉破灭的因素,他在帮助自己尽力避免幻觉消失。

    他刚刚经历的,可能就是他这两个月中,经历过无数次的清醒着痛苦的时刻。

    所以他放任自己沉浸在了幻觉之中,放任自己吻她的眼睛,告诉她我爱你。

    盛柠眼睫颤了一下,心脏微缩,觉得晓晨说得大概是对的。

    她好像真的,越来越心软了。

    她还没回答,陆知寒就又哑声喊了她一声:“盛柠。”

    “怎么了?”

    “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只是突然想喊你的名字。”

    盛柠又无意识想起陆知寒出差很久回来之后,她也会忍不住喊好几遍他,听到他回答,就会感觉很安心,又垂眸:“嗯。”

    左手的手指停留在她的颈侧,另一只手落在她腰间的人眼睫轻颤地阖眸。

    盛柠看到他指间的伤口,很显眼。

    程恕说那是他前段时间摔碎碗留下的伤痕,之前上了药,又扎了纱布,现在取了,所以现出来了。

    盛柠看了几眼,又提醒他如果听到了闹钟,记得把她喊起来,提醒他喝药。

    程恕说既然他习惯在晚上喝药,就尽量形成规律的服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