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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市的春天来得有点晚。

    微风中融雪的寒意还未化尽,料峭的春寒就裹着细碎的霜剑一阵阵地往湿漉漉的玻璃上刮。

    寒风把层叠的高楼大厦顶部,都切割成锋利的边缘,和电梯上方的楼层数和逸散出来的光一起晕开,刺得盛柠视线模糊。

    一个人在冰冷的狭窄空间里,等待电梯降至底层的盛柠忍不住闭上酸胀的眼睛,撑着墙壁,捏紧手里的文件。

    早知道电梯这么慢,就走楼梯了。

    蓝色文件夹里的纸张在透进来的微弱气流中窸窸窣窣翻动,弄出来的哗啦声响让盛柠眼睫轻颤地睁开了眼。

    想到叶执说“您不用着急,拿文件之前可以拍照之前发给我确认一下”,盛柠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拿之前,她应该再看一遍的。

    他们本来就在冷战,第一遍拿错还能说是不小心,第二次拿错,她都怀疑自己是有意。

    就在这时,电梯晃了一下,因为连日加班有些站立不稳的人下意识扶住了光滑的玻璃,没按住,留下一道冰凉的划痕。

    盛柠反应有点慢,但好在没撞到。

    还在想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的人视线还没恢复,就接到了叶执的电话。

    盛柠的指尖下意识按在接听键上,还没完全痊愈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下意识蜷缩起指尖的盛柠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的贴身助理已经抱歉道:“盛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会议快开始了,如果您来不及,我可以和先生请示”

    男声如霜携寒,冷淡锋利地终止对话,不留情面:“叶执。”

    还在等叶执说话的人闻声,思绪凝滞片刻,然后撑着墙壁的青白手指就蜷缩起来。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却比说了还要让她难堪。

    弥漫的水汽灌进大脑,面前还在不断往下掉的楼层数逐渐模糊,让她的视线完全分辨不清眼前的颜色。

    宛若溺水的人声音嘶哑:“抱歉。”

    竭力按住因为胃部翻涌而涌上来的胃酸的人勉强道:“麻烦你了。”

    相比间接从他的助理那里感觉到他的不耐烦和冰冷,她其实更想和陆知寒说。

    她不是故意拿错文件惹他生气。

    可是她连他什么时候出的差,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说这些话也只是徒增笑料。

    不需要承担把文件给叶执的责任,却还是使劲抓着文件夹的人在电梯里等了一会儿,然后捂住腹部,把楼层数换回顶层。

    她不喜欢坐电梯,忽如其来的失重和超重感,和记忆里的绿皮火车一样,混杂着烟草和汽油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让她本来就晕眩的大脑更加沉重。

    腹部的下坠感越发明显,盛柠只能在电梯响声的时候勉强直起身,回到工位上时脸色还是苍白得吓人。

    同事都被吓了一跳,给她倒了温水嘱咐她回家好好休息。

    她本来就是自由办公,如果不是之前把文件混在了翻译稿里,今天也不会特意来公司一趟。

    结果还是搞砸了。

    双手握住水杯,才能感觉到一点暖意的人垂眸。

    按在对话框的手指却删改数遍,才发出那条:

    “下次我会在文件上做好标签。”

    末尾加上了那句:“对不起。”

    发完消息的人按着额头继续工作。

    看了三十分钟的翻译文件,才听到手机震动,拿起手机的人腹部又是一阵抽搐,她微微吸气,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药片。

    她不喜欢吃药,这几天痛得不行,才又开始吃。

    只是喉咙实在疼得厉害,手指有点发颤的人,很容易撕开的药片包装还没打开,亮起的屏幕上空空荡荡的对话框就嘲讽般上下滑动两下。

    无人回复。

    上方的通知框跳出一条:

    “降温预警。”

    盛柠眼睫一颤,想抓起手机,却不小心按到头像。

    屏幕立刻跳出提醒:“我拍了拍陆知寒,并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手比大脑反应更快地做出决定,撤回了她改的拍一拍。

    犹豫两秒,最新会话已经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了。

    和那句没有下文的“能不能来接我下班”这句一起,无声讽刺。

    盛柠拿着文件回了家,脱了高跟鞋踩在冰凉地板上的人,寒意侵入骨髓。

    她试图把拿回来的文件分类,看到今天抓在手里好容易才没滑落的文件夹,怔了片刻,垂眸,下意识打开手机,看了眼熟悉的对话框。

    上午十点十分的对话,到现在仍然没有下文。

    衣服没换的人就这样靠坐在沙发前的冰凉地板上,一只手按着额头,视线有些放空。

    回过神时,另一只手已经把对话滑到了以前。

    不知道滑到了什么时间点。

    看到自己给他发的照片,语音,还有长篇大论的读后感分享,忍不住觉得大学时期的自己真是天真烂漫。

    还以为这样的及时分享能让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视线却忍不住落在头像从一开始就没变过的账号上。

    那黑白色的不知道是不是系统里随便选择一张自带而换上去的头像下方,最长的回复也不过是:我知道了。

    她给他推荐的头像,他一次也没通过,和那些维系感情的礼物一起,全都成了日历底下积压灰烬的杂物。

    盛柠疲倦阖眸。

    是了。

    他对她,一向这么冷淡。

    只是从前她满足得太轻易,从未因为这些冷待畏惧后退过。

    现在如人饮水,与自食恶果无异。

    手指却无意识滑动到最开始认识的对白。

    “陆知寒。”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让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

    现在已经被微微有些亮的绿色散开,化作雨天里滴答的水雾。

    盛柠整个人蜷缩在沙发和茶几间的空隙里,隐隐作痛的腹部也成了她感觉不到的隔膜般的幻觉。

    她能深刻感觉到的只有悲哀。

    大学时候信誓旦旦的“喜欢这么优秀的人一定不亏”还回荡在脑海里。

    盛柠把头埋进双臂。

    可如果这么优秀的人一点也不喜欢你,只是出于责任才没有对你有疏远冷漠以外的表现,即使不亏,也足够让满腔期待的人心力交瘁。

    盛柠都几乎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