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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是流年不利,倒霉透顶,之前林家一直合作的生产商,从他们那里拿货从来没出过问题,结果这批次的货迟迟不发,等林家察觉不对劲,派人过去催货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厂房出了问题,连下几天大雨,厂房被淹,大半的货都被泡坏了,现在还在处理保险问题。

    林朔秋得知消息的时候,倒吸口气,整个人差点站不稳,心里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

    这宗货是林家去年就签的单,为期半年,光这一单,就差不多是他们一整年的业绩,数目可想而知有多么巨大。之前林家之所以敢咬牙拿出所有现金,还去银行贷款,就是指着这一单完成之后,靠它填补现金流。

    结果这宗货出问题了。

    这批货本就要得急,主顾又是新客,是由别人牵线介绍过来的,和林家本身没什么交情。第一次合作,最忌讳不守信诺,还不像老熟人那样,可以用人情拖延。

    林父又急又怒,林朔秋亲自赶去工厂,和生产商那边打起官司来,后者一开始态度还很畏缩,点头哈腰说一定加紧赶工,能补上多少是多少。结果没过几天,对方换了一个律师之后,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咬定这批货的问题属于不可抗力因素,已经备注在了合同条款里,损失由双方共同承担,或者直接解除合同。

    气得林朔秋当场就和人打了起来。后者又揪着这一点不放,要直接解除合同,不做这一单了。

    林朔秋从工厂无功而返,还揣了满肚子气,回去之后,还真的收到了工厂要解除合同的文书,上面言明退回他们的全部订金,还有一部分的超期违约金。但这点钱,比起这宗货本身,又算得了什么,这样一来,他们根本不可能做成这一单了。

    林父知道是林朔秋在工厂大发脾气一通,才导致合同彻底解除之后,更是大怒,前所未有地怒斥了林朔秋一顿。林朔秋虽然仍觉自己没错,觉得生产商分明是不想在这单里陷进去,拿他当借口趁机脱身而已,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林朔秋也知道不可再顶撞父亲,只能咬着牙咽下了这口气。

    木已成舟,这么大宗货,无论是从合作厂家里紧急调货,还是再找新的厂商赶制,都补不上这么大个窟窿。这单彻底黄了不说,林家还为此赔了不少钱,将第一笔要还给银行的钱都给赔进去了。

    此前林朔秋从来没想过,一个家大业大的企业,如何能在一夕之间崩塌,顷刻间变得一无所有。这回林朔秋亲身体验到了。

    越是体积庞大,坍塌的时候才越猝不及防。

    公司现金流一断,连支付员工工资,维持公司正常运转都困难。上游虽然有没收到的各种欠款账单,但既然是欠款,和坏账一样差不多可以不抱希望了,就算收到了也是杯水车薪,但是下游还有要付给其他厂商的定金尾款,定期要还的银行贷款……这些压下来,像是一座山,将林家压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而政府的那个项目,现在才刚刚开始投入资金,资金回流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会儿如果没有资金注入,到不了那个时候,林家就先要被拖垮了。

    林朔秋马不停蹄,立刻找到几家合作对象,申请各方的援助和投资,近年来修身养性,已经许久不出席杂七杂八活动的林父也开始频频出席各种商会宴会。两父子奔波不停,到底林父还有几分面子,拉到了一些故交老友的友情赞助,但这些老人精,出手也不过是出于情面而已,聊胜于无罢了。而林朔秋这边,则还要更惨淡一些。别看他平时呼朋唤友,走到哪里都被簇拥着,真到了这种时候,躲他都来不及,生怕自己被缠上,脱不了身了。

    林朔秋短短时间见识到了这些人的嘴脸变化,不说目瞪口呆,也是大开眼界。他也没什么好怨的,毕竟换位思考,放在他自己身上,他也不会轻易出手,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投进水里,就为了听个响儿的。

    只是一旦落到自己头上,到底不免心态失衡,格外心凉罢了。

    到处求人的时候,林朔秋也不是没想到过毕庭,他想到毕庭说的那一句:“我总不会对你见死不救”,心里就总有一种蠢蠢欲动。

    但是几番思虑和纠结,林朔秋到底没好意思求到毕庭跟前去。

    一来,那样的话,林朔秋当然知道,只是口头上说说,最好不要当成明文规定的承诺,否则往往会使双方都很尴尬。他其实也从没认真过。

    二来,这个二来很难解释,连林朔秋自己也有些琢磨不透。只是他想到,如果毕庭和其他人一样,流露出了丝毫,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林朔秋恐怕就再也没法面对毕庭了。

    毕庭是他的好哥们,好兄弟,林朔秋不愿意拿这样的事情,去考验两人的友谊是不是坚如磐石。

    眼看着条条路都走不通,林家已经开始偷着变卖自家的一些铺面房产了。这样的消息不能流出去,否则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保不齐说他们家明天就要破产睡大街了——虽然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但是这些动静又怎么可能丝毫不露出去呢,圈里的流言蜚语暗暗铺开,林朔秋出席什么活动,周围都没有人围上来了,反而看好戏似的,隔开一段距离,有些还要落井下石。

    林朔秋咬着牙,暗暗把那些阴阳怪气的人名字给记了下来,日后要他们好看。

    连远在国外的林初时都察觉到了一点异常,打电话过来问家里怎么了。

    林朔秋不想弟弟担忧——反正让他知道也顶不了什么用,随口敷衍过去,又张口教训他要好好学习,趁早跟现在那个男友分了,一看就是嗑|药的,林初时你皮痒了是不是。

    林初时喏喏地说,那个半个月前就已经分了,现在是另一个了。

    林朔秋:“……”

    这小子换男友的速度怎么比他还快。

    林朔秋臭骂了一顿成天不学无术,没个定性,就会见异思迁的弟弟,挂了电话,继续愁容满面,头罩乌云。

    林朔秋已经卖了自己名下的两套房,还有几辆车,暂时把违约还有银行的窟窿给补上了。但是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钱要投进去,就这么把自己家当全卖出去也不现实,林朔秋本来还想去银行贷款,但是银行经过评估之后,已经不给他贷了。林朔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去拉投资。这回林朔秋扩大范围再进行对标筛选,选出了一批专业投资人进行游说,有几家表示出兴趣,和林朔秋后面又谈了几轮,显然有了意动的意思。

    林朔秋顿时大为振奋,以为自己已经见到了希望,结果本来进展良好的几家,又纷纷中断了沟通,再无后续。

    林朔秋遭了几次这种打击之后,已然心灰意冷,而下一期的银行还款日又到了。

    林朔秋几乎是走投无路了,这种时候,无论是什么人出现在林朔秋眼前,给出什么样的条件,只要能救林家,林朔秋恐怕都会答应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私募基金的律师找到了林朔秋,和林朔秋表达了幕后基金负责人的意图和条件。

    林朔秋莫名其妙:“我是林家的负责人,和我谈就好了,为什么和我弟弟谈?”

    对方律师表示无可奉告。

    林朔秋果断拒绝:“那不行。我弟弟人在国外,回不来。”

    律师说:“那是您应该解决的问题了,我只负责传达:要谈,就让您的弟弟林初时先生来谈。”

    这个要求真的是诡异莫名,令人匪夷所思。

    林朔秋简直觉得这是一场奇葩的骗局,想扭头就走,对方却抛出了一句让他动弹不得的话:“而为了表示诚意,这一期的银行贷款,聂先生可以提前为您支付。”

    林朔秋惊住了:这人疯了吧是,还能这么玩儿?

    律师轻轻耸了耸肩:“反正这对聂先生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林朔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