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两行公公匆匆行来,每人手上举着一盏灯笼。

    行在后边的八皇子穿着披风,未曾束发,行走间披风猎猎作响,阴沉着脸,像地狱归来的煞神。四目相对,八皇子目光狠厉,几乎在她身上剜下块肉来。

    苏小幺心往下沉了沉。

    方才她回头挑衅,犯了大错,在场之人只有八皇子清楚——她是自愿跑的。她谎称自己被劫持,能瞒得过金吾卫,却瞒不过他。

    苏小幺扶着墙站直了些,知道今儿讨不了好,倒还希望事情闹大些,只要不一剑要了她的命,爹爹总会出面保她的。

    良久,八皇子回头,朝身侧的久公公使了个眼色。

    久公公一愣,却在瞬间了悟了主子的意思,他往侧旁行了两步,与金吾卫队正低声道:“将军且这边说话。”

    “今夜之事实在难堪,将军听我一言。这小太监乃我家主子跟前的红人,刺客挟持他,意欲要挟主子,如今刺客又逃了,实在是……”

    金吾卫队正神色且惊且疑,心说方才那黑衣刺客身材高大,就不像是面前这个,这小太监方才还一路喊救命,倒真像是被人劫持的。

    他便恭敬地问:“公公的意思是?”

    久公公眼中饱含深意,声音愈加低了。

    “这小太监要是被您交上去,少不了一番责问,殿下自然不高兴,烦请将军替殿下遮掩一二。您放心,陛下本月仁慈,必不会怪罪,经此事,日后华妃必有重赏。”

    “陛下本月仁慈”,这话说得奇怪,金吾卫队正却听懂了——传闻已故太后娘娘忌日就在这月,故每年这个月陛下都吃斋礼佛,心善得很。

    那队正沉思须臾,掂量了一番利害,最后低声说:“末将领命。”

    话落竟带着人走了。

    不过片刻,身旁百余铁甲兵士通通离去,都往东边去追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喊:“抓刺客——抓刺客——”

    苏小幺看得瞠目结舌,她离得远,不知道几人在这头嘀咕什么,这会儿看人走了,一时竟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她再回头,见八皇子死死地盯着她,气得狠了,他竟扯唇挤出一个笑来,一挥手。

    “给我绑回去!”

    苏小幺被八皇子手边的几个小公公捆了手脚,一路推推搡搡回了荣来殿,押着她的公公手下没轻重,一把把她推到了地上。

    苏小幺前胸着地,疼得直想叫唤,手脚又被绳子绑住了,连坐起来都不能。

    八皇子蹲在她脚边,阴冷地笑了下,重复她先前的告别话。

    “回见了您?”

    说完这句,他心头火气彻底压不住了,破口大骂:“本殿下真是瞎了眼,好吃好喝供着你,还没让你做真太监,你不领情,居然还想着逃跑!”

    苏小幺也气,却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不敢跟他硬碰硬,只得做小伏低,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来,小声哼哼唧唧。

    “我想我爹娘了,这儿不是我家,我想回家……”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八皇子被噎了一下,仔细去瞧,她眼里竟也有泪光。

    八皇子心一下软了半截,拖了张椅子坐过来,皱眉道:“你……真想家了?”

    心里的委屈一股股地往上冒,苏小幺的悲伤更真了几分:“我骗你做什么。”

    “那你家在哪儿?”

    苏小幺警惕地盯着他,摇头表示不说。

    “怎么不说?”

    苏小幺摇头:“不敢说,您心是黑的,指不定我一说,您立马派人去杀我爹娘了。”

    八皇子又一次被她气笑了,有那么一瞬间真想狠狠地踹她一脚,偏偏脚边这人骨头软,踢不得打不得的。

    他只能愤愤地坐下,自己灌了两杯凉茶消火,赌气似的放狠话:“你爱说不说,以后要是再敢逃,我打断你的狗腿!”

    苏小幺爬不起来,缩在他脚边,面上哭哭啼啼,心里一个劲儿飙脏话,真想掐死他算了。

    小幺引走了大批官兵,沈逸之逃出宫的一路顺畅得很。

    他记着小幺的话,丝毫不敢耽搁,出了宫直奔青龙街上的昌盛武馆。

    那一箭扎得不深,可这一路奔波,血也没止住,等到了地方的时候,沈逸之面色已隐约泛白。

    昌盛武馆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武馆,自从前年出了个武状元之后,这地方便越发红火,在京城开了好几家分馆,连沈逸之这种不闻坊间闲事的都知道。

    有的说这馆子是江湖人开的,有的说他们那功法路数与武当同出一派。传闻颇多,具体哪个是真却不清楚,更不清楚小幺是怎么结识这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