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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尽于此,剩下便看奕寒星悟性如何了。

    洛肖翻出院外,径自走了一段路,正欲取道往后街去,却蓦然止步,目光陡然幽深。

    “萧公子,您的馄饨。”一名七旬老翁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至桌上,眼角褶皱非常,笑看对面那名常客,那人一身便服,墨发高束,眉眼刀裁,举止透着贵气,谈吐温和谦逊,一眼便知非寻常百姓,却回回来此陋巷讨上一碗馄饨,不多言语,只默默吃完馄饨,留下银两便离去了,唯一怪癖便是馄饨不许他人假手,若非老翁亲自卷袖去做,那么桌上一碗馄饨去留便注定让与此人身后那名侍卫,若非老翁心细,察觉异样所在,只怕这位贵客次次皆要败兴而去了,毕竟他自儿子娶了媳妇回来之后,他便不再下厨,终于得闲坐自家门槛石阶上落个轻松,看自家儿子儿媳忙活,不料又来了这么一位认人手艺的主儿,也不似特别喜吃馄饨,偏生混成了熟客,老翁无何,寻思着此人既是来捧场的,便索性给足面子,毕竟贵客不常见,这般好脾气的更是少见,一来二去,反倒成了熟人。

    “多谢老伯。”萧公子颔首。

    “爹,馄饨好了。”老翁儿媳又端来一碗馄饨,环顾四周,座无虚席,竟不知往哪搁着。

    “给那位小友罢。”老翁失笑,扬起下巴指了指杵在殷乐身侧不远那人。

    “好嘞。”老翁儿媳从善如流,立即招呼那人一旁坐下,那人不为之动,俨然有些为难,直待萧公子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那人方与另一桌坐下,将剑放至桌上,埋头安静吃起馄饨,坐他对面那人却不淡定了,心道这厮吃个馄饨而已,竟这般如饥似渴,亏得饿了几天,才这般恨不得一口连汤带水灌下?正瞠目结舌,那厮便已停著搁筷,旋即摸剑起身,又站回原地一动不动,面容肃静,似习以为然。

    原是主仆,倒也难怪。

    老翁与那位萧公子聊了几句家长里短,又回自家门前石阶上摇蒲扇去了,一个半大孩童从院里爬出,却为门槛所阻,老翁见了,顿时眉开眼笑,腾出手将自家孙儿抱怀里逗,萧公子见了,适逢碗中馄饨见底,于是停著搁筷,正欲走,忽开口朝边上忙收碗筷的年轻媳妇问上一句,“小孩子多大了?”

    “再过几日便一岁了。”闻言,年轻媳妇望向老翁怀里正咿咿呀呀的孩童,笑吟吟道。

    “竟这般大了呀……”萧公子喃喃道,忽自嘲一笑,终是起身离去。

    月上枝头,老客吃饱喝足各自离去,又来新客,络绎不绝,真可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年轻媳妇正埋头收拾,待她至了萧公子那一空桌,除却碎银,桌上碗边还静躺一枚古朴无华的平安扣,通体莹泽,精巧非常,上刻平安二字,笔锋隽永,年轻媳妇眉头一皱,才欲去寻自家郎君,不料旁边忽响起一道声音,循声看去,却是一名其貌不扬的蓝袍锦衣卫,勾唇道,“且收着罢,那位萧公子自幼尚雕工,家境殷实,出手阔绰,大抵逢人生辰便送一块平安扣,想来是孩子不日即将满周,故此聊表心意。”

    闻言,年轻媳妇兀自笑了一声,问道,“大人尚未成家罢?”

    洛肖一怔,又一笑,“那又如何?”

    “大人有所不知,这平安扣虽意在祈佑平安,但断不可随意送人,倘若如大人所言那般,赠与孩子作生辰贺礼,倒也无甚大碍,权且出于长辈爱护罢了,但若是成年男女相赠此物,那便是私定终身,定情之物。”

    “……”洛肖许久才回过神来,忽压声咬牙切齿道,“这小子……”

    “大人,可要来一碗馄饨?”年轻媳妇许是没见过这般无甚架子的锦衣卫,故而热情道。

    “不了,下次罢。”洛肖哪还有心思吃馄饨,一想到那枚平安扣是小太子及冠那一年便赠与自己的,他便坐不住了,他不可认为学冠五车的小太子连这都不知道,只怕装作不知道罢,还与他说是什么祈福用的,刻都刻好了,如何收不得,又非什么贵重之物,须得他去还,洛肖只当小太子懂事了,谁想竟是这般,趁他不知此物何用,便早早塞他手中,亏他后头还觉着良心不安,拐骗了未经人事的小太子,不料小太子心思之沉,他竟丝毫未察,倒叫瞒天过海去了,洛肖愈想,愈觉得不值当。

    “谁!”

    “……”殷乐抬眼顺着影卫目光看去,只见一道残影一晃而逝,不觉眉头微皱,那名影卫亦看向主子等候指示,殷乐藏于袖底的手轻捻着一枚棋子,眼神明灭不定,隐隐透出一丝寒芒,他一向被暗杀惯了,不论宫内宫外,总有人无时无刻想置他于死地,此时反倒习以为然,故轻声道,“去看看。”

    “……主子?”影卫面上似有不认同,却不敢直言。

    “去罢。”殷乐亦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