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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期越来越近,钟雪茹也老实地待在家里不常出门了,一则听着薛氏的训诫,二来钟雪茹可算是意识到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如今她一个人牵连着钟家与侯府,现下还是乖乖候着嫁入侯府妥当些。

    钟雨彦似乎很忙,早出晚归了几日,之后干脆带着人去了京郊调查。皇后寿宴在即,钟家也收了帖子,郑葳蕤挺着肚子不便,就轮到唐月樱陪着薛氏入宫,而寿辰之礼也交给了唐月樱去办。唐月樱书画尚好,绣功亦不差,与薛氏合计过后,还是决定绣一副百字图。唐月樱总是很乖巧,薛氏说了什么便做什么,一人完成一副百字图对她而言不算难,只是初初嫁到钟家来就一力承担送入宫的贺礼,她虽然不觉得有什么,钟雪茹却感到有一丝不妥。

    唐月樱和郑葳蕤的性子终究不同,郑葳蕤他日必是要掌家的,唐月樱总是这么软绵绵地听话总归不是件好事。

    人到底是偏心,郑家与钟家关系再亲近,钟雪茹也是向着唐月樱的。

    她在唐月樱的院子里待了好几日,钟雨彦也不回家,唐月樱每天都盯着绣面不常说话,整个院子显得格外沉闷。钟雪茹总是托着腮看着唐月樱,她绣嫁衣绣了几日就觉得浑身不痛快,实在不明白唐月樱是怎么能忍着在屋里一坐便是一整天。

    所幸的是,唐月樱准备绣品的第六日,珣央县主邀了各府贵女赏花,唐月樱与钟雪茹都在受邀之列。

    钟雪茹不认识这位珣央县主,反倒是唐月樱听说过她。她是宜州封地上的昌平王之女楚婉容,八岁时曾随郡王入宫,颇得太后喜爱。此后虽回了封地,每隔数月都会被接入京中伴在太后身边一月,虽为县主,却又与公主无甚区别。如今她也是待嫁年纪,太后亲自为她挑选夫婿,她便在京中住下,至于邀请各家贵女赏花,恐怕是太后的意思,想着为她在其中挑选适宜人家。

    只不过钟家都已娶妻,以县主身份断不可能为妾,也不知邀请钟家是何意。

    两人都不明白这些,只能稀里糊涂地去赴约。珣央县主设赏花宴的地方是她在京里的临居所,也正是太后母系家族的园舍。如今太后族人大多不在京中任职,京中旧府也留了下人每日洒扫,正是适合珣央县主居住。若非人人都理得清这人情关系,就冲着这优待的程度,怀疑珣央县主是太后嫡系也不为过。

    唐月樱虽然听说过其人,却没见过她的模样,与钟雪茹一般都是头一回见着。珣央县主姿色平平,但到底是皇室子女,仪态端庄得体,谈吐优雅自然,在一众贵女之间倒也显得尤为突出。她一身宝蓝色的缎裙,这时节很是闷热,她戴了两串璎珞圈,云鬓斜倾,钟雪茹数了数,足足有大小不一的五支钗子,浓妆绮丽,势要将所有人都比下去似的。钟雪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看唐月樱,她们俩今日都穿得很素,应当不会太引人注目。

    钟雪茹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这珣央县主其实就是冲着她来的,自她赐婚以来,远在宜州的珣央县主就多方打探她的消息,就连今日这艳妆也是听了别人的形容才效仿的。

    珣央县主一眼就看见了钟雪茹,仔细打量一番后,轻声同身边的侍女说道:“这钟家三小姐瞧着也普通,为何侯爷会青睐于她?”

    “奴婢听说钟三小姐先前被良妃娘娘传进宫伴在怀兴公主左右,也有传言原本打算将公主赐婚给侯爷,难保不是这位钟三小姐横刀夺爱,抢在了公主前头。”

    “就是那个病秧子?”去年一整年珣央县主都在太后的吩咐下请了教习嬷嬷学规矩,没有入京,自然也不知道怀兴身体已经大好的事,“也忒不争气,夫婿都能叫人抢了去。”

    大约所有人都有着相似的心境,若是怀兴嫁了江元佑,珣央县主大抵不会如对钟雪茹那般深的敌意,并非因为她是公主,而是因她在珣央眼中只是一个弱小可怜的丫头,构不成威胁,她可以全权当作江元佑迫于天子之威。而偏偏钟雪茹容貌极佳,又是老太君亲自入宫请的旨,硬生生将她这位县主给比了下去,她才感到不甘。

    唐月樱这会儿想起了以前在宜州听说过的轶事,悄悄同钟雪茹说:“好像那位县主也钟意永安侯呢。”

    对于江元佑招桃花的本事钟雪茹丝毫不怀疑,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那又如何,侯爷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以江元佑的性子,能注意到这些宫中女眷就怪了,这珣央县主多半也只是在单相思而已,与京中许许多多的贵女一样。

    “可是太后娘娘很宠爱她呀。”

    “那就更不可能肖想侯爷了,皇上总不能赐一位县主给有功之臣为平妻,况且……”钟雪茹又看了珣央县主一眼,“侯爷也不会喜欢她。”

    “为什么?”唐月樱好奇问。

    钟雪茹沉思几秒,一脸平淡地回答:“她没有我好看。”

    唐月樱张了张口,不可思议地看着钟雪茹。钟雪茹面上淡定,心里面却一直在忍笑,她似乎是真的学坏了,只不过不知道是跟二哥哥学坏的,还是跟江元佑学的。

    “你就是钟姐姐吗?”

    听见有人喊她,钟雪茹转过头,身后的是两位看起来刚刚及笄的大户小姐。不过钟雪茹并不认识她们,只能奇怪地问:“你们是?”

    “我听二哥说,宴上最美的一定就是钟家姐姐。”穿着樱色衣裙的姑娘上前一步,眸中似乎闪着眸中光芒,“果然和二哥说得一样,钟姐姐真好看!”

    这一年半载来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赞美,如今倒也见怪不怪,只是面前姑娘的身份更让她好奇一些。钟雪茹试图从她的脸上寻觅一些什么,但她京中识得的女子本来就不多,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只能说:“谢谢,不过……你的二哥是?”

    “我叫郑西乐!”

    “郑西……”钟雪茹恍然间好像想起来当初郑西亭同她介绍郑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嫂的时候,隐约提到过另一房有一位小妹,因为他的母亲生下他后就无法生育,就从其他房的妾室那儿过了个妹妹来。

    关于郑西乐的事情她听得不多,和她一样上面都有两个哥哥,虽然两位哥哥比不上她的那么出息,但对待这位非亲的妹妹却也很好。

    虽然她和郑西亭的亲事没结成,郑家的姑娘也算她的亲戚,钟雪茹还是会以礼待之。今日她名义上是以钟家小姐的身份赴宴,但她也清楚别人看待她时必定要连带着永安侯府,她也不能让江元佑折了面子,郑西乐身边还有外人,她还是得大家闺秀一些。

    她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问道:“西乐妹妹,你身边这位小姐是?”

    “她是白家的姐姐,之前我们在戏楼里认识的。”

    这介绍等同没有,钟雪茹目光移向了白家小姐,只见那白家小姐原本注视她的目光忽然收敛,垂眸不看她,微微福身后答道:“小女白裴瑜,见过钟三小姐。”

    她的举动在钟雪茹心中闪过一刻的不痛快,但钟雪茹又说不出为什么。她原本也没打算在这场鸿门宴里尝试融入京中贵女的圈子,身边小心翼翼的唐月樱比她更加怯场。她笑着点了下头,应付地与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拉着唐月樱离开。

    唐月樱有些好奇地问她:“阿茹,郑家小妹是嫂嫂的亲人,这我是识得的,刚刚那位白家小姐……唔,我怎么记得曾经听过。”

    提到白家,钟雪茹自然就想到了鸿胪寺卿白荣谨。同朝为官总会接触,不过钟家是武官,而鸿胪寺属文,只在早先事关党项一族时交集多些。不过钟雪茹记得白家却不是因为这个,她可是很清楚,原本良妃相中的那位刘家二郎,最终娶了的正是白家的嫡五女。白家子女众多,若是她没有猜错,这位白裴瑜,恐怕是白家的六小姐。庶女身份,却也能收到珣央县主的请帖,这白家所受偏私不言而喻。

    日前白家姨娘带着女儿到钟家到访,今日又在这里偶遇白六小姐,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如果真的在打她二哥的主意……

    钟雪茹只想了一会儿,决定不再自作烦恼,反正麻烦还没到她们面前,她想那么多干嘛?

    “我不太喜欢她。”

    钟雪茹诧异地看着唐月樱,唐月樱性子绵软,能让她说出不喜欢实属罕见。她好奇地看着唐月樱,唐月樱思索了几秒,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眼就觉得……不太喜欢。阿茹,我们之后还要与她交际吗?”

    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唐月樱是个极其标准的小女人,钟雪茹却是格外地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唐月樱见钟雪茹在发呆,以为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索性就不再问了。她望着四周,全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就像她小时候第一次被接到钟家那时一样。不过差别是钟家人都待她很好,而现在宴上的贵门小姐们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她。

    她拉了拉钟雪茹的衣袖,小声道:“阿茹,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估计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宴,我方才听她们说,穆柔公主和怀兴公主也一并来了。既然在这儿也是无趣,我们去寻怀兴公主好了。”

    “公主也是可以随便见到的吗?”

    钟雪茹这会儿才想起来唐月樱来到京中这么久,好似还未见过怀兴的面。怀兴被良妃看得紧,唐月樱又入不得宫,她们的确没机会见上。

    “放心吧,这位公主与别人不同。”

    何况我还当过这位公主呢。

    怀兴也觉得闷得很,小时候身体不好,这些宴席能推托的大多都拒了,也落得个清静。自从良妃决意给她寻驸马时起,除了时不时被要求相看王孙贵族送来的画像,就连贵女们设宴也得挑着去赏光,依照良妃的意思,怀兴将来的夫家也应当是靖珩的助力,怀兴入了局,现在只是提前适应。

    好在这回与她一道来的是穆柔,穆柔月前已经定了亲事,是个六品京官家的二子,也是进士及第,在翰林院跟着修史。穆柔长袖善舞,又与怀兴关系不大好,怀兴待在后院里休息,穆柔自然是不愿意与她一道,邀了几位相熟的贵女逛园子,反而替怀兴挡去了那铺天盖地的麻烦。

    今日是白石陪着怀兴出门,她见怀兴百无聊赖,忍不住劝道:“公主不如也去前院走走?院里花开得正好,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又下旨令花匠移了洛州的牡丹来,公主不去瞧瞧?”

    “宫里也有啊,太子妃姐姐不是才邀了我们去看,唔,也没什么稀奇的。”怀兴撑着下巴,一副神游在外的表情,“我悄悄打听了,今天谢家哥哥休沐,一会儿我们偷偷去状元府上玩怎么样?”

    白石打量着怀兴今日的盛装打扮,摇了摇头:“公主,您这般……着实不像个宫女。”

    怀兴这会儿才记起,今日被莫女官带来的几位嬷嬷一早叫起来梳妆打扮,珣央公主的宴会,非得让她去抢风头。她虽然已经在养身子,但到底是从小病到大的,骨架都比同龄人要小些,莫女官带来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更像是小孩子穿上了大人的,实在不伦不类。

    她拢着长袖,折腾了一会儿依旧拖拖拽拽,索性放弃了。怀兴心里面明白得很,她穿成这样,确实不适合去见谢予时。言语间,她的目光落到了白石身上,显然是看中了白石的衣裳。但白石个子比她高了不少,就算换了衣服也不合身,谢予时那么聪慧,肯定要穿帮。

    钟雪茹带着唐月樱去后院寻怀兴,一进门就看见怀兴小脸皱成一团,很是苦恼。

    “谁惹着我们九公主了?”钟雪茹满脸笑意地打趣怀兴。

    怀兴一听见钟雪茹的声音,立马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往钟雪茹怀里扑,看得一旁的唐月樱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见多了外面交际的京门贵女,唐月樱还以为京里的女子都是仪态端方,规行矩步,举手投足都不让人挑的出错来。公主天之娇女,更是该为表率,可是……面前着躲进钟雪茹怀中撒娇的小姑娘,着实不像她想象中的公主。

    这大半年白石已经见多了怀兴黏着钟雪茹,她面不改色地退出屋子,合上门,站在屋外替三位姑娘把风。

    钟雪茹揉了揉怀兴的脸,又是好一段时间未见,怀兴又被养得圆润了一些,现在这张脸的手感明显好得多。唐月樱瞧着钟雪茹的动作,觉得有些眼熟,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这不是戏楼里常演的,公子哥和名门小姐的场景吗?

    越想越觉得离奇,唐月樱晃了晃脑袋,甩掉那些胡思乱想。钟雪茹留意到唐月樱的动作,扶稳了怀兴,同她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二嫂嫂钟唐氏,唐月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