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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雪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子酸疼得厉害,像是挨了人四五闷棍,从脊柱直到尾椎,都如同针刺一般锥心。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让她一时难以适应。她记得自己从塔上摔下去的时候还是黄昏,这会儿都已经朗朗白日,难不成她昏睡了整整一宿?

    “醒了,醒了!公主醒了!”

    她听见有人在耳边欢呼。

    公主?什么公主?这群不省心的小丫头,平日里私底下打趣她一声“武公主”倒也罢了,这么放肆地叫着,也不怕被父亲听了去。倘若让父亲知晓她以公主自居,亵渎了皇室,可少不了一顿家法。

    钟雪茹挣扎着起身,想要叫人来,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睁大眼睛,这床榻华贵非常,帘子上悬着足足十条鎏金流苏,两端是镂空金铃,因着她挣扎的晃动发出了清脆的鸣声,似黄鹂般好听。身上盖着的软被是紫色云纹,还绣了朵艳丽的牡丹。

    她心里一惊,这紫色可是皇家色,用了是要砍头的。

    不,等等。

    她抬起手仔细端详,她的手怎么小了一圈?皮肤细腻柔白,指尖也没有她练剑时留下的茧子,指骨分明又纤细,她捏了捏指腹,都快掐不出一丝肉来,她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等不及那些跑去了外间的丫头回来,钟雪茹撑着床沿翻身下了床,一路扶着床架、桌凳,踉踉跄跄地挪到了妆镜台跟前。然后她死死地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险些被那张脸吓昏过去。

    这根本不是她自己!

    “公主!天呐公主,您怎么能下床呢!”从外间来的丫头被趴在妆台前的钟雪茹吓了一跳,哭丧着脸扑了过来,“快躺回休息,公主的身子要是出了岔子,奴婢可担当不起啊!”

    钟雪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愣是被丫头给拖上了床重新躺好。被这么一折腾,她觉得自己的骨架子都快要散了。躺在塌上,她吸了口气,却觉得呼吸不畅,她屏息片刻,顿觉这副身子差劲到随时都能去见阎王。

    所以她现在到底是谁?

    钟雪茹皱着眉看着身边哭哭啼啼的丫头,只觉得她的哭闹声实在恼人,她听得有些烦,便出声道:“你是谁?”

    小丫头果然停了啼哭,吸了吸鼻子,诧异地看着她:“公主不记得我了吗?”

    别说这小丫头了,钟雪茹连自己是个什么公主都不知道。

    她耐着性子,又问:“那我是谁?这又是哪儿?”

    小丫头呆呆地看着她,仿佛见了鬼神一般倒退了几步,又匆匆跑了出去,嘴里还只叫道:“不好了,公主她烧糊涂了!”

    钟雪茹只觉得头疼,这些人会叫会闹,怎么就不会先给她解答一下问题呢?

    在塌上熬了一会儿,钟雪茹可算是等到人来了,刚刚跑出去的小丫头带了一群人回来。小丫头先跑到她的床边,将帘子放了下来。钟雪茹哪里耐得住,悄悄掀了帘子一角朝外看去,被簇拥在其中的人钟雪茹偏偏还认识,是朝廷的杨御医,去年母亲抱恙,父亲特地去请的杨御医来给母亲看诊,那日钟雪茹恰恰陪在母亲身边,与杨御医有过一面之缘。

    见着了认识的人,钟雪茹这才放了心,好歹现在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朝代和地界,至少解决了她心里的一个问题。

    因着是女儿身,杨御医不便靠近诊脉,只能悬线在她腕上,与她隔了极远。

    诊了会儿脉,她听见杨御医说道:“怀兴公主身体已无大恙,再喝几贴药,身体便能复原了。公主脉象平滑有力,已是比从前好了不少。”

    “可是公主刚刚谁都不认得了,还问她自己是谁。”说话的声音是刚刚那个小丫头。

    “这……”杨御医犹豫了一下,他行医多年,这脉象是骗不得人的,“许是高烧才退,人还浑噩着。等喝了药,再睡一宿,定是能想起来的。”

    “有劳杨御医了。”这次说话的是个男人。

    钟雪茹现在确实如杨御医说的那般,脑子里一团浆糊,但她还是从这几人的三言两语中抓到了重要信息。她这副身子是怀兴公主,当朝的九公主,良妃所出,生来病弱,刚出生时就断言说活不得多少年,靠汤药续着,硬是蹉跎到了十四岁。钟雪茹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醒来时浑身痛得厉害,换了这病秧子的身体,怎么可能舒坦。

    但她还是不明白,她从塔上摔下,怎么就在怀兴公主的身体里苏醒了呢?如果这就是话本上写的离魂附身,那么她真正的身体又如何了?

    该不会她“钟雪茹”时运如此不济,从塔上摔下,直接摔死了,魂魄离体无所依,莫名其妙地附在了怀兴公主的身上。钟雪茹想到这里就背脊发凉,她可不要下辈子都借着别人的身体活着,如今当务之急是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才对。

    她心里一急,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反应下了床。可怀兴公主的身子确实虚弱,她起得猛了些,脑袋竟然晕了晕,一脑门子砸在了床柱上。

    疼得她眼冒金星。

    一声巨响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个男人飞速地走过来扶住了她的身子,关切道:“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多休息。”

    钟雪茹懵了懵,不敢说话,她哪里认得这个人是谁,万一叫错了岂不难堪。

    先前的小丫头也跟了过来,小声说道:“五皇子,我来照顾公主吧。”

    碍于男女大防,即便是兄妹也不该太过亲昵,五皇子还是放了手,把钟雪茹交给了那个小丫头。钟雪茹这下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人是九公主同母所出的皇兄,皇帝的五子。钟雪茹盯着五皇子的脸看,只觉得传闻不假,良妃育有一儿一女,这双儿女的相貌却仿佛交错了一般,怀兴公主相貌平平,五皇子却男生女相,模样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可惜在帝王家,这幅样貌并不是一件幸事。

    觉察到钟雪茹灼灼的目光,五皇子只当是她身子又有哪里不舒服,忙问道:“可还有哪里不妥的?”

    钟雪茹真想告诉他,哪哪儿都不妥。可方才御医都说了她人还浑噩,无论她现在说什么,恐怕他们都只当她在说胡话,非得硬把她塞回衾被里睡上一天。休息倒是不打紧,她身上无力,虽然不太清楚公主原本的身子羸弱到何种地步,但多躺一会儿总能恢复些力气。

    她虽然担心自己的原身身体,但再能自如行动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父亲总是教导她,行军最讲究兵法,胡乱作为的都是莽夫,她也不想当个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