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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北辰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蜷缩在角落,面色灰白的谢录。

    眉心微动,他虚倚着墙静睨角落的人,开口道:“不舒服么。”

    谢录骤然回神,避开那炙热如阳的目光轻轻摇摇头。

    “跟我走。”沈北辰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谈谈。”

    厚厚的黑色落地帘遮蔽住外面的光线,只亮着一盏微弱的橘灯,房内摆设清一色的黑灰色调,扑面的压抑感。

    角隅处的桌上有一银灰的笼,罩着只通体金灿的雀。

    沈北辰径直靠近,微微扯开点窗帘,好让透点月光进来。

    雀很老实,甚至会亲昵地蹭他探进去的指腹。

    谢录只站在门边,便惊愕在原地愣住。

    黑黢黢的房间里,借着门缝的一点光,他看到了贴满墙壁的画和照片。

    是他的作品,亦或是他本人的图片。

    素描,水彩,画着的有他遗失的记忆碎片,也有他学习绘画时不堪入目被搓成团的练习画,遍布的褶皱的纹路、甚至被黏合拼贴成一张的裂痕。

    而照片,从他被收养,到搬离出沈家,各个年纪,不同场合。

    但是油画,他最擅长醉心的油画,一张张一幅幅,画着不同时期的沈北辰。

    那是他从前画的,藏在画室的角落,在很多夜里,独给自己欣赏。

    谢录的脸色在那一瞬间血色全无。

    他早就想到了的,沈北辰那般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那番肮脏的心思呢。

    只是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好似压抑在最深处的肮脏隐秘被人剖开置于万众瞩目处暴晒,一瞬间那种羞愧耻辱感,让他觉得窒息。

    沈北辰淡定自若地观察着谢录那副神情,眼尾有意无意地微扬起来。

    “谢老师画技不错。”情绪不明的声音低沉悦耳,“确定不关门么?会被其他人看到。”

    合上门的一瞬间,谢录微哑着开口,语气疏离:“您羞辱我也羞辱够了吧。”

    沈北辰静了静,似笑非笑地道:“羞辱?”

    “少时痴心妄想,小叔叔不必在意。”谢录笑得冷淡,“早在很久前,我已经按照您的心意,死了这条心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昏暗中,那张俊美的脸上冷色渐深,一步一步,徐徐踱来。

    在被扼住咽喉的一瞬间,谢录呼吸几乎要窒住。

    那双黑如渊的瞳静静地望进眼中,翻涌着熊熊燃烧的暗焰。

    骨节分明的手掠过最脆弱的喉结,骤然桎梏住他的下颚,猛地拉近两人的距离,呼吸几乎交叠,而拇指的指腹冷不丁地落在谢录的唇峰,几近温柔的摩挲。

    “收回刚才那番话。”那股冷香几乎包裹住谢录,眼神晦涩明灭,“说,你心思未改。”

    沈北辰不喜欢露出那只眼的真实颜色,所以总会用瞳片遮掩。

    谢录静静地回望着他,薄唇上指腹的细腻按抚让他浑身发麻。

    “我改了。”面上淡笑徐徐舒开,却很是惨淡,“不敢了。”

    或许说,他从前痴迷妄想的人,不过是一个塑壳罢了。

    一副伪装出来的面孔。

    指上力度加重,粗暴地按搓着薄唇,直至红愈发鲜艳,甚至隐隐有血丝渗出。

    谢录不动声色地承受着那几近折磨的对待,眼尾却不自觉地缓缓下耷。

    “为什么!”

    人被猛然按在门上,脊背上凸出的肩胛骨硬生生砸磕的瞬间引起谢录一声扭曲的闷哼。

    他只是轻笑,却不语。

    沈北辰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有些破碎,看起来甚至有些狼狈甚至歇斯底里。

    “为什么……”

    谢录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刚才那瞬间,按住他的不是沈北辰,而是谢喧。

    那双黑瞳中一抹恍惚转瞬即逝,卡住咽喉的手臂旋即离开,沈北辰在他反应过来前,已经再度背过身去。

    谢录看着那孤傲的背影一步步远离,甚至多出了些寂寥的意味。

    窗帘唰地一声彻底被扯开,外面的月色倾泻而下,即使光线柔软,在那瞬间也刺得他双目一缩。

    四面的画和照片甚至有些凄凉阴冷的感觉,谢录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只能颤着,倚着墙面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与尊严。

    “小录。”沈北辰侧过脸来,缓缓闭上了双眼,“下次再见面……”

    他微顿须臾:“希望你能和以前相像一些。哪怕是半分,是伪装也好。”

    谢录避开那道炽热的凝视,喉咙哑着,吐不出半个字句。

    沈北辰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没了他,你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他仿佛在对谁说话,话语喑哑,却仿佛声嘶力竭般。

    沈北辰徐徐转过身去,静面着月光,神色淡漠。

    “一无所有么。”他轻轻笑起来,却透着一股浓重的悲戚,“你与我,不过是注定会仅有彼此…而已。”

    *

    从沈家到郊区,路途遥远,又是将近深夜,车也不好打。

    浓春的夜晚容易起雾,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将人裹挟。

    沈北辰的话像重石压在心头,再加上今早莫名见到了裴疏年——谢录想着,任由思绪横冲直撞地乱飞。

    反正哪件事都想不明白,想哪件对他而言,也都无所谓。

    耳机里放着他喜欢的英文歌,听在耳中能略微回忆起一些那日在生日会,他在台下的感觉。

    帽子叩在头上,谢录靠着路边失神地踱步,有些心不在焉。

    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有一条长椅,沾了些湿沉的雾气。

    口袋里的信好似在发烫一般,谢录坐进长椅,倚靠住椅背抽出信件。

    「to裴疏年的第一位粉丝」

    外壳上赫然飞扬着裴疏年一手亲笔真迹,笔锋圆润收敛,倒是真真见字如见人。

    谢录啧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启封,却发现里面有两封。

    一封纸页泛黄,应当是原信。

    而另一封却很新,应当是后来塞进去的,字迹也稍有变化,愈发内敛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