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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进宽阔软和的躺椅里,谢录才微微回神。

    从早上见到宋穆,到现在,好似一切都像一场梦,恍惚着,眼前有许多图像在不停闪动叠换。

    咨询室里很安静,沙漏里的沙簌簌落下的声音听在耳里都觉得清晰。

    谢录最终还是选择催眠自我,将自认为很重要的那段回忆挖掘出来。

    在恍惚迷离中,手中握着的录音笔的边角逐渐模糊失掉触觉中的轮廓,耳边嗡嗡的声音锐化又削淡,逐渐清晰成一段叽喳的嬉笑玩闹声。

    是福利院的孩子们。

    而他,正兴高采烈地站在人群中,踮着脚尖拼命地凑着想看清人群中央是什么。

    是蛋糕,一个很大的蛋糕,几近盘踞整张大圆桌——圆润饱满的蓝莓缀成层层小花边,嵌着星点的小糖豆珠,以一层厚重的墨蓝奶油铺作底,伫立着几根细彩烛。

    “大家一起感谢下哥哥,好不好?”

    是宋听的声音,好像在身后遥远处而来,温柔的,好似天边的轻云。

    “谢谢北宸哥哥——”

    异口同声的稚嫩,然后便是一拥而上抢着先的排队。

    他领到了好大的一块,还无端添了好多的蓝莓和糖豆,惊得他愣愣地长大嘴巴,眼睛瞪得滴溜圆,错愕地看着递给他蛋糕的人。

    这个人,长得和裴疏年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还青葱年少。

    沈北宸脸上勾着淡笑,一身墨色修身西装,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上次好像就见过你了,就是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呀。”

    “我叫谢录!哥哥,可以再给一个勺子嘛?”

    沈北宸没问缘由,只是笑着颔首,又将小勺放在他摊开的手心。

    那时候的他一点也不认生,粲然地笑起来,对面前这人油然生出亲切感,“谢谢北宸哥哥!”

    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脸,笑意更深了些:“不客气。”

    而这块蛋糕,最终被他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带回了宿舍。

    谢录知道小小的自己要做什么。

    他要把那块蛋糕,带回去给谢喧一起分享。

    但是唯独那一次,谢喧被锁在房间里,他只能通过那一扇安了护栏的小窗一口一口挖给谢喧吃。

    不。

    不是唯独那一次,而是每一次,一旦投资人派人来,院长妈妈就会把谢喧锁起来。

    “谢喧哥哥,你快来吃!”他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喜悦,“是蛋糕噢!”

    昏暗中,似乎有视线冷淡地往这边扫了一眼,紧接着便是干脆的拒绝。

    “我不爱吃甜的。”

    “我还带了院长妈妈的蔬菜汁呢,快来!”

    里面终于有了一点动静,谢喧那张漠然的脸透过护栏出现在视野,眼皮耷拉着,死气沉沉的,扫了眼勺子里的蛋糕,又木然地张开嘴。

    “好吃吗!”好似比喂在自己嘴里还要兴奋的他又挖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再吃一点!”

    谢喧眼中波光动了动,有些生硬地道:

    “你吃。”

    “我已经吃了好大一块了呢。”明明已经馋到要流口水,他却摇摇头夸张地比划着,又将口袋里的小瓶子递过去,“院长妈妈说要喝蔬菜汁补充营养的。”

    蛋糕被含进嘴里,小瓶子却被搁在了窗台上。

    谢录又低下头去挖蛋糕,却听到里面传来谢喧低哑发闷的声音。

    “你很喜欢吃蛋糕么。”

    自己重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觉得,如果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好了。”

    那边忽然陷入了沉默。

    当他再次抬头,眼前却骤然换了一副景象。

    倾覆泼落的雨,轰隆作响的雷,和天际擦破暗夜光闪。

    可为什么,又是星光河边?

    裴疏年盯着谢录那部手机良久,直到枕着的手臂都泛着酸麻。

    没有亲自送谢录去咨询处,虽然是以伤口未愈为由,可是他的状况自己很清楚,这只是一个支开谢录的借口。

    他忽然坐起身,摸过手机,匆匆开始换衣服。

    屏幕里的谢喧仍在icu里被监护着,所以这是一个去那个世界寻找信息的最佳时机。

    当裴疏年坐到桌前,手里握着笔,数位屏再次亮起,依旧是那个医生的身影,正定定地站在谢录曾经居住的病房前。

    他短吁出一口气,旋即提起笔开始勾勒。

    穿着白褂的男人站定在门前,蜷起手指轻扣门扉,旋即放下手里的公文包,转身离开。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白色的人影也恰好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彻底不见。

    裴疏年垂下眼看着公文包,有一丝失神。

    大概是因为谢喧最近产生的扰乱连锁,他甚至已经不需要再对自己进行伤害性行为才能激起求生欲,而是凭借意念就能穿梭两个世界。

    打开了阳台的窗,房间里的闷气才散了一点。

    画室里显然有人整理过,一尘不染,只是地上依旧躺着一幅画。

    裴疏年疾步走近,捡起画又坐进谢录那张转椅里。

    他攥着袖管轻轻擦着画上的脚印,却是功效甚微。目光在画上久久停留,甚至在阳光照射下有一丝柔和温煦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