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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大郎知晓太后遣近侍拜谒荐福寺,当日便书信于我,我也是瞒着师父放他进来的。”慧苑法师领我穿过从前英王府的后院,一面用手挡开枝叶,一面侧头对我说。

    “他曾求裴相转告,请我出宫时知会,是我忘了。”我内心有些歉意,毕竟我并未将裴懿的一番诚心放在心上。

    “娘子放心,即使裴大郎不便护你,我也能求师父尽力照拂。”

    “师父予我助益甚多,我也不知如何致谢”,说着便示意阿暖上前,“这是太后赐的香雨茶饼,平日诵经批注,应该用得上。”

    他倒没有推辞,伸手接过便递给了身边的侍者小沙弥,而后慢步于我身旁,轻声道:“太后那里,可还需帮助?”

    声音温和却有力量。

    我摇摇头,不知怎么,慧苑法师在我身旁,我仿佛重新回到了同阿兄在一起的时光。心下没有多想,脱口而出:“可我有一事郁结于心,师父可愿指点一二?”

    “我与你阿兄是莫逆之交,在我面前不必拘束。说吧,何事?”

    “被至亲之人利用,该如何自处?想要割舍,却放不下,又该怎么办?”

    慧苑一怔,双眼几许波动,垂目悠悠看向我:“何为利用?害你性命、以你去害他人性命?还是以利相图、以权相胁?”

    我停下脚步,一瞬间不知所措。慧苑不过数句,便令我语塞。

    阿姊对我,似乎……也不过是以利相图罢了。

    即便是至亲之间,以利相图,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远处一个小沙弥正迎着满院落叶跑来,应是催促慧苑准备法会。慧苑轻轻转身,一边迎向大殿一边侧头道:“守得住心中道义,护得了自己周全,除却这些,世间还有何物重于情谊?”

    我走在慧苑身后,看着他青灰色的僧袍飞扬在英王府的满院尘埃里,心中暗暗感动。五兄光风霁月,哪怕横遭变故被迫离京,也仍有一干故友愿为他回护家人。

    慈氏阁内,贤首国师静坐于上首,细细翻阅我几日未眠而作的《法华玄义》批注。因得了慧苑法师提点,我便只注了难责南三北七教判之言。

    贤首国师只略略抬眼看了看慧苑,随口说道:“如此详尽的注解,当是费了娘子不少心力。”

    “因怕国师烦累,故将注解之大略附于文后。”我起身回道。

    国师将我的注解翻至最后,那不过是半页的文字,国师只略扫一眼便嘴角含笑,抬头问我:“娘子可曾习因明之学?”

    我摇头。

    “寻《因明入正理论》及疏给韦娘子”,贤首国师侧头对慧苑道,“你得空也看看韦娘子之注,这注解也算得上大得智者教判之精髓了。”

    我急忙起身,虽被称赞自是欢喜,却总觉不安,国师的赞誉即便是客套,也不至如此。

    不过十几日的光景,宫里满目金黄,梧桐影木,窸窣作响。

    他来给太后问安的时候,我正奉命将武承嗣引至珠镜殿正殿。武承嗣起身看到他,欠身行礼道,“见过圣人”。

    他轻轻点头,声音几不可闻:“周国公辛苦。”

    我知道,作为太后近侍,我应该波澜不惊,我应该如同往日一般将武承嗣引至正殿。可此时此刻,当我们三人同处一室,数月的压抑堵在胸口,闷得我喘不过气。我生生地站在殿内,心绪起伏之下,神色不安地看向他。

    武承嗣未行数步,突然停下,转过身子看向我,伸手过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原本侧身孑立的他箭步而来,我在毫无准备之下被他护在怀中。

    一阵夹着苦味的清甜,一双春风秋水的眸眼。

    安心落意,无关其他。溺水一宵,晓日逢舟。

    须臾之后,他的双臂缓缓垂下,胸腔的起伏在青蓝色的丝缎上可见分明,澄澈的双目慢慢低垂,落在我的眼睛里。

    武承嗣未再造次,他侧目片霎,微微后退半步,与我分隔开来。

    宜孙踏着殿外的潇潇秋风,娇笑着行礼,而后轻轻推搡我道:“太后叫你去歇歇,我奉命引周国公。”

    她一面欠身行至武承嗣旁,一面微微抬头,眉目含笑,有些平日少见的华彩。

    “团儿”,我走了不过数步,便听身后略显焦急的声音道。

    静默片刻,我转身行礼:“圣人有何吩咐?”

    半晌未落一言,只听一声清脆的瓷盏落地,我抬头看时,他的衣袍已落满了酪浆。

    “你和均郎服侍我更衣吧。”

    满室馨香,我不自觉地靠近他。蹲下身来,双手挨上他腰间的革带,那紫玉触手生凉,更显得我的滚烫。我不声不响地卸下他的革带,又起身轻解系带,转至他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将青蓝色的圆领袍慢慢剥离,露出他牙白色的中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