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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刘月兰的诚意邀请,使诸玉良在刘家得到了一个暂时落脚的舒适床铺。

    三四天后的一个中午,诸玉良正在浣纱经营部小食堂里和郭伟明小两口子一起用餐时,徐庆培神色慌张地跑来找她。郭伟明夫妻见徐主任来找“玉良姐”谈事,赶紧撤退到别的桌子上去了。

    “我听蔡局的口气,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问你。你吃完饭赶紧去一趟局里吧!”徐庆培说完,自己也去打了一份饭菜,坐在诸玉良对面吃起来。

    诸玉良听后内心一半是埋怨,一半是惊喜。她心想:“文远方、李凡为了急不可耐地把我从志国哥身边调走,办事效率真够高的哈!男人真是有趣的动物,为了一决雌雄高下,总是拿女人作道具和赌注。还有,有权果真是好办事哈!对常人来说往好处调工作比登天还难,对有权的人来说调一个人则跟下一粒棋子似的。”

    “在商业局干部大院住得还习惯吗?最近你怎么老吃食堂啊?文局不喊你回去做饭了?唉——某些人现在想见你可不那么容易咯……还是我们的眼福好,天天可以觐见‘诸西施’,还可以与她共进午餐。”徐庆培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诸玉良在桌子底下踢了“上司”一脚,低声骂道:“吃你的饭!嘴巴上积点德行不?”

    “哎呦!姑奶奶,你脚下留点情行不?”徐庆培一边耍着贫嘴,一边继续扒拉着饭菜。

    “我这就去啦!你慢点吃,别噎死了!”诸玉良嘻嘻哈哈地说完后,就把徐庆培扔在长条桌上,独自走了。

    自从搬离同心阁后,诸玉良硬着心肠不去看望蔡氏夫妇,尽管她时时处处都把“志国哥”搁在心上。现在,她去见兄长竟是为了告诉他“自己打算离他越来越远”,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残忍而歉疚的情愫来。

    十年来,诸玉良这是第三次来到物资局局长办公室,也许是最后一次了。这次来见蔡富国,她不再有丝毫的忐忑和害羞,有的只是见到兄长的激动和喜悦,还有即将离别兄长的哀愁与怅然。

    蔡富国微凹的眼眶中布满了血丝,西发不像以前那么纹丝不乱了,面容显得瘦削而萎顿,跟几个月前的他判若两人。见到诸玉良进门后,他本来有些黯然的栗色眼珠立即放出光彩来,像一个囚犯见到探监的亲人那般兴奋和激动。

    “几个月不见,哥哥竟变得这么憔悴……遇到什么重大的变故了吗?”诸玉良心痛而吃惊地问道,当然也有明知故问的成分。

    蔡富国疑惑地望着面前的梦中人,以一种少有的责备口吻说道:“你居然不晓得我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憔悴?我总算领教了‘诸西施’的冷酷无情!你可以做到一走数月而杳无音讯,真让我刮目相看了。我幸亏可以通过徐庆培晓得你在正常上班。美娟几次都要去找你,想去看看你现在的生活环境;是我拦着她别去打搅你们修复夫妻感情的。”

    诸玉良一听此言,两行热泪立即滚落下来;所有的酸甜苦辣,都由泪水代言了。

    (二)

    蔡富国见诸玉良伤心落泪,便知其有满腹苦衷且过得不很如意舒畅。他跟着红了眼眶,遂温和地安抚道:“你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说嘛!为何一个人扛着?我怎么感觉你离开同心阁后,不打算认我这个哥哥了……”

    “哥哥!怎么可能不认呢?我其实很想念你……和美娟姐!”诸玉良噙着眼泪打断了蔡富国的话。

    “那为何还要调到牌头去,离我们越来越远呢?”

    “我不想呆在那个商业局大院里,我完全不适应那里的环境。”

    “那搬回同心阁呀!我下午就帮你去收拾东西,回家来住吧!”

    “不不不!哥哥,我真的希望你们把大宝、二宝早点接回暨阳来,一家团团圆圆地过日子,不要再四分五散了!我如果住在同心阁,对你的依赖心太强,这样对美娟姐不公平,对大宝、二宝都不公平,而且对我和文远方的感情修复也没好处。所以,你就不要再管我了!只要看到哥哥一家团团圆圆、平平安安的,我心里才会觉得安定和幸福。”

    “你调到牌头去,不是离文远方也越来越远了?你们继续分居的话,感情怎么能得到修复呢?”

    诸玉良破涕为笑道:“美娟姐不是说距离产生美吗?你不要说,我和文远方还真是这样,住在一起么总是格格不入、吵吵闹闹的,分开么又彼此想念得很。你说,我和他今生是不是冤家聚头啊?”

    “这说明你和他恩怨未了,所以缘分未尽;我对你么,肯定就是夙愿未了,所以始终放不下对你的这份执着心。你叫我不要再管你了,你说可能吗?我早已把你融进我的生命里,我今后即使不管我自己,也不会不管你的。你今生休想再逃出我的‘魔掌’,你即使跑到爪哇国去,我也要把你抓回来!”蔡富国拍了拍诸玉良的手背,既动情又俏皮地说道。

    “自从哥哥的血液融进我的体内后,我就知道我和你今生再也掰扯不清楚了。哥哥也要答应我,家里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喜怒哀乐,都要首先通知我,休要瞒着我哦!”诸玉良回应道。

    “那是自然!这么说来,你终究是为了大家的安宁、团圆和幸福才搬离同心阁、调到牌头去的,我也就不好再强留你。但我也觉出来了,你和刘医师多少都有点嫌避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刘医师说这两天就去同心阁搬东西腾屋子。唉——大家都作鸟兽散了!你们都搬走后,我不会再安排别的人住进来了。以后你回同心阁时,我也要给你留一个房间的。”蔡富国语中充满落寞和无奈。

    “我怎么会嫌避两个侄子呢?哥哥这么说我不公平哈!”诸玉良撒着娇抗议道。

    “好好!我收回刚才的话。玉良!你知道我今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做回你的文物鉴定专家。对吗?”

    “做回文物鉴定专家是我以前的一个重要心愿。以前我有两大心愿:一是和陈美娟白头偕老,两个儿子都能成才成器;二是在暨阳这个小地方施展完我的拳脚后,就回苏州老家专心地搞我的文物考古研究。但自从遇见你以后,我今生的最大心愿却是:我临终时能躺在你的怀里,注视着你的安好而安然离世。”

    诸玉良听了这番话后,把眼睛睁得大大地站起来;她久久地望着眼前这位自己曾经敬畏、提防而今又觉得亲如骨肉的男人,她被彻底感动了。她一下子扑进蔡富国的怀里,亲着他那有些胡子拉碴的W型下巴,喃喃地说道:“我一定帮哥哥实现这个心愿!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