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吴越情 搜()”查找最新章节!

    (一)

    所谓的商业局干部大院,其实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宿舍楼群,由三四幢呈合围之势的两层筒子楼组成。这里住着暨阳县商业局干部、职工二十多户人家,包括局长、副局长和各科室人员及家属们。

    大院里,除了未婚单身人员只能拥有一个房间外,一般每家都能拥有两到三个相邻的房间。文局长家所在之处自然也是前任局长的家,处于可以放眼观察到院里各家各户一举一动的最有利位置。

    平时,每家每户把门一关各睡各的,倒也相安无事;但做饭都得在自家门口走廊上搭建起来的简易厨房里进行。所以,每到做三餐的时间,家家户户都在走廊上蒸煮煎炒,好像日日都在举行烹饪大赛似的;而且,谁家今天是烧鱼还是烧肉,是红烧还是清蒸,任何人都休想来个宫廷秘制。

    诸玉良在短时间里显然难以适应这种开放式的大杂院生活,尽管她每天进出都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赔笑脸;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荣耀,反而视之为对自己的一种变相打搅。

    因为诸玉良对频繁的招呼和笑脸并没有作出相应的热烈反应,文局长夫人的“高傲”名声很快传到了文远方的耳朵里。文远方听到这种议论和评价后毫不为奇,因为这是他意料中事。

    诸玉良听到这种风评后,嘴角都懒得牵动一下。她心想:“老娘在浣纱经营部早已经历过冰与火的淬炼,在同心阁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我还会在乎什么群众的评价?不管谁说什么,我‘诸玉良’三个字既不会多一撇也不会少一点,我该以什么姿势走路还是以什么姿势走路。看不惯老娘的,就请自便呗!”

    文远方早已放弃了对爱妻的改造计划,他宁可相信老鸡娘会变鸭,也不相信他的玉良会因为听到流言而对自己的言行作出丝毫的调整,除非她自己愿意。

    对文远方来说,诸玉良能搬来和他同住,实属“天助我也”,哪里还敢对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对诸玉良而言,为了心中尚存的夫妻之情,为了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无论此地的风水与她的风格多么的不协调,她都得耐着性子与丈夫同荣辱,共进退;再说,同心阁自然是回不去了,除了在这里安心扎根,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二)

    在大杂院里过了几个月的适应期生活后,诸玉良终于发现自己又掉进了那个离婚前的恶性循环。她可以对丈夫的高频率开会、加班、不按时回家吃饭习以为常,也可以不打断丈夫关于世界观改造、阶级斗争、政治觉悟和革命形势的长篇大论,也可以接纳他的四亲八眷把她家当作城里的免费旅馆和饭店,但她最难以承受的是文远方动辄带陌生人回家吃饭而给她增添的家务负担。

    一天午后,诸玉良在用那只有气无力的煤油炉招待了十几位食客后,终于和文远方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

    “城里又不是没有饭店,你为什么总是把人带到家里来吃饭?难道我是一架烧饭的机器吗?我还要不要工作了?”

    “嘻嘻!你的厨艺好嘛,人家是慕名而来的呀!”

    “你少来这一套!你不就是为了显示你的平易近人、热情好客和群众基础好,才把人往家里带的吗?”

    文远方听了这话,立即把脸一沉,换成了“文局长”的面孔和语气说道:“说你缺少对劳动人民的阶级感情,说你群众基础差,真是一点也不冤枉你!”

    诸玉良一听此言,立即炸开了锅:“你用不着给我乱扣帽子!我也是劳动人民中的一员,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没有剥削过别人一分一毫。你明知道我怕生、怕应酬,看见人家眼中有米粒、牙中有彩色我就会吃不下饭,你还不断地把陌生人往家里领,存心恶心我不是?难道一个人不怕恶心,和什么人都能混就表明他对劳动人民有感情吗?”

    “吾妻玉良!你就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样随和一点、贤惠一点吗?我们又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文远方的口气虽柔软下来,但话中明显有不耐烦的成分,而且还有不少潜台词。诸玉良觉出的潜台词有“你也不是什么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讲什么恶心不恶心的话!”“你不愿意做我的贤妻,愿意做我贤妻的女人唾手可得哦!”……

    因此,这句看似云淡风轻的埋怨把诸玉良给惹毛了,她凛然说道:“我警告过你,不要把你的价值观强加到我身上来!看来,志国哥说得一点不错,我和你终究是两路人,这日子我没法再过下去了。你觉得我不够随和贤惠,那就请便吧!反正我们还没领复婚证。”

    诸玉良在此时提到“志国哥”三个字,无疑为这场夫妻战争火上浇油。文远方听后勃然大怒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动不动就拿离婚来要挟我!也不要动不动在我面前提你的‘志国哥’!我念在我们是结发夫妻,念在你为了我千里迢迢地来到暨阳,念在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孩子,念在我愧欠你们母女太多的份上,总是低声下气地迁就着你……甚至还姑息你和别的男人保持着……私情!

    你知道吗?那么多年来,关于你的流言蜚语从未在我耳旁断过根,甚至有对立面还公开嘲笑我喜欢戴‘绿帽子’……你考虑过我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感受吗?换作一个男人早就离啦!我也警告你,谁也休想阻挡我为革命理想而奋斗的脚步……谁也别以为地球离了谁就不转了!”

    文远方也晓得这番话说得太过分,刚说完就后悔了;但他的舌头当时好像上了发条,这些话不一次性叽里呱啦地绕完,根本停不下来。

    诸玉良看着丈夫一反常态、斯文扫地的咆哮,先是像遭遇晴天霹雳般地满脸惊愕,继而像遭遇电击般地浑身发抖。她嘴唇发白,颤抖着嗓音说道:“好!好!你终于撕下了伪装,暴露了你对我的真实想法。但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什么‘革命理想’了,也许十年前我还信你……哼!你的革命理想,不过就是拉帮结派、争权夺利,为达到目的而不惜牺牲家人及他人的安宁甚至生命罢了!”

    诸玉良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然后拉门欲走;文远方把住门死活不让妻子走。他苦苦哀求道:“良!我说的都是一时气话呀,你就原谅了我吧!我再也不想过和你分居的日子了!”

    “放开我!你再这样一会儿软一会儿硬的,我真的会看不起你。我俩的关系已经有毒了,如其总是这样格格不入,还不如继续分居;这样对我俩、婧婧都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伤害。”诸玉良平静地说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刚“重拾旧山河”搭建起来的家。

    (三)

    诸玉良离家出走后,并没有回同心阁。她很想回同心阁一诉苦衷,但理智告诉她:同心阁不是她母女俩理想的栖身之所,长痛不如短痛;另外,自己既要依赖蔡氏夫妇,又要提防他们的儿子,从道义上来说行不通。

    至于商业局干部大院,她宁肯租房子也不愿再搬到那儿去住了。于是,她在十年前刚来暨阳时和文远方一起住过的那家旅馆里住了几个晚上后,就开始物色可以承租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