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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孩子的可塑性其实是很强的,诸玉良很快发现女儿有一点和自己很相像:特别爱干净。她的小鞋上只要有一点泥巴或鸡屎,都要到桶里去舀水冲洗干净。

    所以,回同心阁不出一个礼拜,小丫头又变成了一个人见人爱香气扑鼻的小可爱。

    抱她逗她最多的自然是蔡富国,但她好像不太待见蔡叔叔。譬如:她本来明明在天井里玩,但每次见到蔡叔叔下班回来,就慌里慌张地往家里跑。诸玉良问她:“蔡叔叔是你的救命恩人,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何躲他?”她说:“怕!怕!”

    “这孩子!她说怕你。”诸玉良对蔡富国说。

    “哈哈!她怕我一定是前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或者你是怕我抱你吗?我偏要抱你!”蔡富国就进屋来逮她,然后把她高高地举起,她就在空中喊叫着扭来扭去。蔡富国把她抱在手上,只一会儿功夫她就要扭下来,不再让他抱。

    有一次,蔡富国抱着文婧观看诸玉良炒菜,文婧就嘟起嘴巴,用口水嘟了他一脸。诸玉良骂道:“对蔡叔叔怎么这么没礼貌?没教养的东西!把她放下来,大家都别理她!”

    蔡富国却哈哈笑道:“你还记得你第一天来同心阁的情景吗?我那两个臭小子用污泥溅了你一脸;现在你女儿替你报仇来了。这叫一报还一报!”

    平时,诸玉良带着文婧去浣纱经营部上班,中午就在经营部食堂吃饭;傍晚,她背着文婧下班回家,然后炒两个菜端到蔡家去吃晚饭。三个大人加一个孩子俨然是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陈美娟很喜欢文婧,儿子们不在身边,她正好找到了母爱的发泄对象,所以一有空她就陪着文婧做游戏,或讲故事给文婧听。

    晚上不停电时,诸玉良要带着女儿去参加单位的学习会,文婧就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跑跑玩玩。晚上停电时,母女俩基本都是在蔡家度过的;除非看到陈美娟要伏案工作了,母女俩就早早地回到自家屋里。

    (二)

    陈美娟自从遭遇了人生的重大挫折后,她的确看开了许多,放下了许多,人也变得质朴善良了许多。她现在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所以格外珍惜时光,珍惜每一次和有缘人的相聚,珍惜每一缕人际之间的善意和情谊。

    她是一位高知,并不是一位白痴。以前她只是不确定丈夫和诸玉良的情谊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自从丈夫送诸玉良去湄池分娩一连几天不回后,她确定了一个事实:丈夫非常在乎诸玉良;而且这种在乎已经到了不想也无法再掩饰的程度。

    蔡富国回到同心阁后,把他们营救诸玉良母女的前因后果以及他本人输血五百毫升的事实都告诉了陈美娟,并没有要向她隐瞒任何一个细节的意思。她相信,如果她进一步问丈夫:“你爱诸玉良吗?”那么蔡富国肯定也会给她一个诚实的回答。

    蔡氏夫妇的相处之道是:谁也不会首先辜负对方。如果把婚姻看作是一个履行期限直至一方死亡、同一期限内每人只能缔结一个的合同,那么他俩之间谁也不会首先违约或提出解除合同。

    但在合同履行期内,任何一方如果心里有了对第三方的爱恋,算不算违约呢?当然不算!就好比你正在履行一个合同时,你又看上了一个或多个更好的合作者,甚至你都在考察新的合作者了,但你只要还在认真地履行原合同的义务,没有跟别人去缔结新的合同,也没有和别人发生有可能影响原合同履行的实质性行为,那么你就不算违约。

    婚姻说白了就是一个为了让人生过得更美好、并赋予了很多附加社会价值的合同。婚姻本身并不神圣,只有缔结双方信守承诺、恪守原则、履行义务并安享权利时,才使婚姻的过程变得神圣。

    陈美娟心想:“婚姻只能束缚双方的身体不上第三者的床,但婚姻能束缚双方天马行空的心吗?既然无法束缚双方的心,何必为对方心的出轨或暂时缺席而徒生烦恼呢?人生的烦恼难道还不够多吗?

    蔡富国既然还没有违约,我就不会去问那个愚蠢的问题。夫妻之间需要有一张窗户纸的距离;捅破这张窗户纸,维持现状的平衡也就打破了。而现今这个平衡状态,恰恰是我来同心阁之后,感觉最为珍贵的平衡状态;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嫉妒、醋意而再来作一把闹一下,使自己的人生雪上加霜。”

    所以,陈美娟作为一位饱受西方文明滋养、深谙男女情感心理的高知,她觉得把“做好自己,静观其变,随遇而安,与人为善”当成自己的生存原则,才和自己的身份相匹配。原来那个嫉妒自私、小气刻薄、一身市侩气的陈美娟早已随着那把抄家的大火乘风而去。

    诸玉良母女没有回同心阁的时候,这里只有蔡氏夫妻俩。每天,两人起床,然后各忙各的,晚上回家,偶尔说说话,就像两具相敬如宾、不离不弃、一切按程序活动的僵尸。陈美娟清楚地明白:丈夫是闷闷不乐的,她也是闷闷不乐的。他们的生活实在需要加入新鲜的元素,才可能恢复原本的五彩缤纷。

    诸玉良带着女儿一回来,这座小院子立马活色生香起来。不要说丈夫的生命力被激活了,她的生命力也被点燃了……

    “再说,男女之情的最高境界是亲情。何不认了老蔡的这个妹妹呢?大家相互照应、相互帮助,亲如一家地活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球上,有什么不好呢?”陈美娟想道。

    (三)

    白天,文婧在妈妈的办公室内跑进跑出,妈妈的同事们也都喜欢招呼、逗玩她。但诸玉良总有繁忙的时候,不能时时看着她。

    一日,忽听文婧一声惨叫后大哭。诸玉良跑出办公室,只见女儿把额头磕在了楼梯的台阶上,一个大肿包上还有一点血丝。

    徐庆培闻声出来,抱起文婧哄着她;诸玉良则一边叹气,一边给女儿搽红药水。

    “小诸!你得再找个人带婧婧呢,你看不住她的。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要不要我托乡下亲戚给你找个保姆啊?”徐庆培问道。

    “文远方乡下亲戚那么多呢!我就是想把女儿带在自己身边;否则她跟我非但不亲了,还养成一些不好的习惯。”

    “可是孩子的安全还是第一位的啊!”

    想着徐庆培的话,诸玉良陷入了沉思……

    鉴于目前自己和文远方分居两地,加上他依然是来去匆匆、行踪不定的现状,把婧婧带在自己身边的确不太现实,毕竟两岁的孩子还太小,需要有专人看管。

    于是,诸玉良给孝义庄写了一封信。

    很快,她就收到了诸志礼的回信。信中说:父母和弟妹们都盼望她把文婧送到孝义庄去,因为那里人多热闹,大家轮流看着孩子也不会太辛苦。

    这样,诸玉良想趁着休探亲假时,把文婧送到孝义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