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王世充即帝位称帝建立“大郑王朝”之后,则是十分嚣张。王世充于阙下及玄武门等数处皆设榻,坐无常所,亲受章表。或轻骑游历衢市,亦不清道,民但避路而已。王世充按辔徐行,虚伪语之曰:“昔时天子深居九重,在下事情无由闻彻。今世充非贪天位,但欲救恤时危,正如一州刺史,亲览庶务,当与士庶共评朝政,尚恐门有禁限,今于门外设坐听朝,宜各尽情。”又令西朝堂纳冤抑,东朝堂纳直谏。于是献策上书者日有数百,条疏既烦,省览难遍,数日后,不复更出。

    窦建德闻王世充自立,乃绝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下书称诏,追谥隋炀帝杨广为隋闵帝。江都兵变的当年,杨广与萧萦的第二子齐王杨暕被宇文化及乱党所杀之后,杨暕的爱妾嵇含珠生下遣腹子杨暕的第三子、杨广的孙子杨政道,窦建德此时便立年仅一岁的杨政道为郧公、扶为傀儡,然犹依倚突厥,以壮其兵势。

    自从当年与爱夫杨广共同巡游突厥、雁门之围开始,阿姮就与义成公主杨楚妍结为好友;更因义成公主杨楚妍对于隋朝故国十分忠义,故而当初阿姮一向义成公主杨楚妍的突厥势力救助共灭宇文化及时义成公主杨楚妍就一口答应了。但因突厥内部义成公主杨楚妍的第二任丈夫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的骤然逝世和突厥内部政权更替的动乱,义成公主杨楚妍一直没来得及回应阿姮这边剿灭宇文化及的复仇联盟。到而今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的弟弟处罗可汗阿史那俟利弗设继位、她继嫁给她的第三任丈夫处罗可汗而继续为突厥可贺敦之后,义成公主杨楚妍才腾出手来顾及隋朝的灭国内乱、赶忙把身在旧隋内乱中的阿姮、萧萦、南阳公主杨璟一行迎到突厥。

    隋义成公主、突厥可贺杨楚妍遣使从窦建德处迎大隋萧嫔阿姮、皇后萧萦及南阳公主杨璟。窦建德依附于突厥自然不敢不从,于是窦建德遣千馀骑送阿姮、萧萦、杨璟三人,又特意传宇文化及首以献阿姮与义成公主,以表对隋“忠心”。

    而当突厥可贺敦、义成公主杨楚妍将阿姮、萧萦、杨璟三人迎到突厥之后,杨楚妍深深敬服感谢阿姮亲手杀死所有江都兵变叛臣而为大隋覆灭报仇的忠义智慧,与阿姮交情更深。阿姮、杨楚妍姑嫂二人更是抱头痛哭倾诉隋亡和杨广遇弑的家国悲哀,杨楚妍更是恨恨发誓借助突厥力量终究要对所有反隋逆臣一一报复。

    在此时义成公主杨楚妍的身上,阿姮仿佛看见了当年北周的和亲公主千金(大义)公主宇文女贞身上一样的坚毅和血性,都是身为宗室和亲女远嫁漠北突厥为家国大业奉献一生,都是不甘母国灭亡而誓要牺牲自己以扎根突厥报仇复国。

    当然,在阿姮、萧萦和南阳公主杨璟被义成公主杨楚妍收留保护在突厥的期间,义成公主杨楚妍自然是为她的这两位嫂嫂和一位侄女提供了突厥最高的待遇和最好的保障,让她们虽然亡国丧家却尽量在草原温暖。

    而此时当阿姮萧萦姐妹隋亡后流落漠北草原突厥时,经历一生生死坎坷、爱恨纠缠、梁陈隋三朝尽亡之后,阿姮萧萦姐妹二人终于打开心结而共同回归到了二人年少相伴长大之时那最纯真的姐妹情谊了。

    这一日,夏日的草原星月璀璨、夏花盛开,无边无垠的美丽绿浪里最是夏日草原最美的季节。在这夏日最美的草原里,伴着扑面而来的清凉夏风,轻轻一呼吸间皆是夏日草原最美的清新与芬芳。

    而这一日夏日草原静朗美好的宁夏静夜里,阿姮正紧紧攥着她和杨广一生的爱情信物琼华珮而静坐在突厥草原上静望夏日星月璀璨的明朗草原夜空。而正在阿姮静赏草原星月宁夏夜的此时,却是萧萦久违地并肩坐在了阿姮的身边,和阿姮一起静静坐在突厥草原上凝望夏日星空。

    “你在看星月吗?”当萧萦在突厥草原上坐到阿姮身边之后,她也静静抬头望着这夏日草原宁夜的漫天繁星,眼沉星辰。

    “‘团团素月净,翛翛夕景清。谷泉惊暗石,松风动夜声。披衣出荆户,蹑履步山楹。欣睹明党亮,喜见泰阶平。觜参犹可识,牛女尚分明。更移斗柄转,夜久天河横。徘徊不能寐,参差几种情。’独孤英,遥遥顿首恭上。”面对萧萦的发问,阿姮却是情不自禁地回忆吟诵起了当年在江南初遇相识之时至爱杨广送给她的星夜相思之诗和点滴美好往事,“这是广郎曾经专门为我寄托相思写的《月夜观星诗》。我到现在还依然清楚记得,当时,三十九年前,我和广郎自从扬州琼花宴初遇以来不过才见了三面,才不过刚刚相识不久,他以为我是西梁嘉宁公主萧姮,我以为他是北周雁门郡公杨广的心腹侍臣独孤英。我们虽然相遇相识不久,可是,自从在扬州琼花树下相遇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一眼坠入爱河不可自拔、一见误终身。没有什么理由,也没有什么道理,我和广郎就是扬州琼花树下初遇相见之后便初见永远、一见相爱了。当时,父皇刚办完五十大寿,他作为北周使臣马上就要回北周长安了,我那日特意赴完和为冼太夫人准备的家宴之后依依不舍地去建康城外的十里长亭送他,是那样万般留恋难舍。而同样的,他对我也是这样的依依不舍,他刚刚到驿站歇下之后便对着漫天星辰写下了这一首《月夜观星诗》快马加鞭地寄送给我遥寄相思。‘觜参犹可识,牛女尚分明。更移斗柄转,夜久天河横。徘徊不能寐,参差几种情。’星辰还在,只是,广郎已经不在了……”

    面对阿姮和杨广的美好往事回忆,萧萦望着漫天繁星却是黯然神伤心痛,无限伤感却又是浸透一世心伤的平淡:“阿姮,你能清楚地记得和杨广相爱相处的点点滴滴,你能清楚地背下杨广写下的每一首诗。可是你知道吗,我也能清楚地记得和杨广相爱相处的点点滴滴,我也能清楚地背下杨广写下的每一首诗。这一世,我对杨广的真爱不比你少分毫;只不过,我对杨广的一世痴情从未得到回应而已。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你清楚地记得这次杨广给你寄的《月夜观星诗》之相思之诗,我亦清楚记得的当时场景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春日建康的星月之夜,你我姐妹二人并肩躺在柏梁殿侧殿乐安殿的床榻上互相倾诉着自己心上人的小秘密,我还和你一起看了杨广写的这首《月夜观星诗》。当时,我告诉你我的心上人是北周雁门郡公杨广,你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北朝公子独孤英。”

    听到萧萦提起的她们姐妹二人那晚共卧床榻、互诉少女心事、共读杨广所写的这首《月夜观星诗》的美好往事,阿姮亦是陷入往事无边回忆里难辨喜忧、神思缥缈:“是啊,当时我们姐妹二人还彼此祝愿日后彼此都能各自嫁得自己独一无二的如意郎君,和自己相爱的唯一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地恩爱白头、相守一生。”

    回忆起当时少女时代她们姐妹二人的纯真美好,萧萦更是无尽忧伤、万千感慨:“阿姮,所以你知道,这一世,我有多羡慕你吗。从小,你就是姑母和姑父捧为至爱至宝的大陈嫡长公主,无忧无虑、坐拥万千幸福宠爱,我得柳后姑母收养在大陈皇宫柏梁殿里虽和你自幼相伴长大,柳后姑母待我固然很好,但我寄人篱下总是那样羡慕的幸福自由;长大之后,你是杨广一生一世唯一捧在心尖上的此生至爱,而我在他心里却从来什么都不是。可是,我有多羡慕你,我曾经就有多恨你。在我嫁给杨广之后,我渐渐发现他心里只有你而丝毫没有我、便是和我生儿育女也不过是把我当作一个夺嫡工具。我曾经因此恨你入骨,一直到陈朝灭亡、你入隋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是我误嫁给了杨广、原来我才是你们之间爱情插足的第三者、原来我的杨广和你的独孤英竟然是同一个人。这一切插足虽然是我的错,可是,我到底放不下对杨广的一世真爱,我到底也无法安然接受我最深爱的丈夫一直深爱着我曾经最爱的妹妹。所以,我固然选择了退出我们之间的纠缠而只安守我的儿女安康,但我到底也无法和你回到年少当初的姐妹真情了。我曾经以为,我这一世也就这么过去了,你和杨广自得夫妻欢乐,我躲得远远的过我自己的孤独日子就是。可谁知,这命运弄人。或许是我强行介入破坏你和杨广一世爱情的报应吧,我萧萦这一世就是如此凄惨,父母抛弃、丈夫不爱,我唯一能拥有和珍爱的儿女却最终下场凄凉——昭儿和他的三个儿子、暕儿和他的两个儿子全部身死,璟儿虽然还活着,可他的丈夫宇文士及背叛了大隋令她痛苦至极、无法原谅、生不如死。这一世,我萧萦到底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剩下啊。”

    “阿萦姐姐,你还有我。”面对萧萦这回望一生的痛苦感慨,阿姮竟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了萧萦冰凉的双手,如当时年少之时那样紧紧地握住她阿萦姐姐的双手、亲昵地喊她“阿萦姐姐”。

    “阿姮,你叫我什么?”几十年来,萧萦久违地听到阿姮再一次如当时年少一般喊她“阿萦姐姐”,萧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带颤抖、不可置信地向阿姮确认。

    “阿萦姐姐。”面对萧萦的不可置信,阿姮绽放出了一个最美最好的温暖笑容,紧紧握住萧萦的双手,亦是陷入往事纷繁而无尽感慨,“因为对广郎的身份误解,我曾经也那样恨你啊。我也恨你入骨,恨你永远夺了我是广郎正妻嫡妻的身份,恨你承我父皇母后养育之恩却反而不思回报地来抢我的至爱广郎,我曾经也以为这一世对你不可原谅。可后来我发现你也并不是故意要算计我误嫁给杨广、你也是被安排误嫁给杨广。再而今,梁、陈、隋三朝尽亡,历历往事恍若隔世,一切如烟尘尽散、幻灭如空。梁朝不在了,陈朝不在了,隋朝不在了,父皇不在了,母后不在了,哥哥们都不在了,阿媃也不在了,昭儿不在了,暕儿不在了,广郎……也不在了……历历往事恍若前生,世事纷繁幻灭如烟尘,而今一切故国故人故事都过去不在了,最终只剩下你我姐妹二人了。经历一世磨难,解开一世都是可怜人的误会,我们姐妹二人如何又要再彼此为难呢?”

    “好,阿姮!”听到阿姮的如此总结感慨,萧萦亦是内心大动,感动感慨到忍不住就望着阿姮掉下眼泪来。

    萧萦泪眼婆娑的感动之中,情不自禁就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颊、做了一个她们姐妹二人幼时年少互相开玩笑的暗号“羞羞皮”,泪中含笑:“阿姮,你还记得我们姐妹小时候做的这个羞羞皮吗?”

    “当然记得。”时隔半生再次看到她们姐妹二人自幼的暗号“羞羞皮”,阿姮亦瞬间泪目,含泪含笑地也如幼年时候一般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皮做出“羞羞皮”的暗号对着姐姐萧萦含泪大笑。

    “哈哈哈……”而今萧萦已年过半百,看到妹妹阿姮也做出幼年时独属于她们姐妹二人的“羞羞皮”暗号,在这波姐妹情的回忆杀里,萧萦更是回忆回味于她们姐妹二人当初年幼相伴长大时最纯粹真挚的姐妹之情、深情回忆起她们姐妹二人自幼相伴长大的那段最美好最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在阿姮、萧萦姐妹二人互相做完“羞羞皮”暗号而互相含泪对笑许久之后,萧萦才渐渐收了眼泪,紧紧回握住阿姮的手真心真情地说道:“阿姮,这一生我们姐妹二人和杨广的情爱纠缠,谁都没错、谁都没对、无谓对错,只是命运弄人。谁叫,我们姐妹二人从来只渴望一生一人,但此生唯一爱上的男子,却是同一人杨广呢。”

    “情极缘却,难为宿命;因果轮回,幻灭如空啊……”面对萧萦这番命运弄人的感慨,阿姮则是仰望星空苍穹,经历一生的波澜起伏之后,想到当初智顗大师看透她和杨广一生的命运偈语大彻大悟、无尽感慨。

    听到阿姮的感慨,萧萦亦怅然仰望草原星空,眼沉星辰却又似有无尽幽深波澜,感慨假设起年少当初:“阿姮,你知道吗,若我当初在没嫁给杨广之前知道他这一生都只爱你一人而不爱我的话,我宁愿当初答应叔明哥哥的求婚而不要嫁给他杨广孤独此生,也不要这般耽误了你我三人一世了……”

    当初年少,在大陈建康台城皇宫之时,萧萦因自幼被表姑母柳敬言皇后收养于柏梁殿而与大陈皇室的诸位皇子十分熟悉。当时陈宣帝陈顼与何淑仪何媆所生的皇六子、阿姮的六哥宜都王陈叔明十分喜欢萧萦,从来都跟在她身后追求不舍,经常拜托小妹阿姮帮她追求萧萦,甚至勇敢地向正式向萧萦求婚、想求娶萧萦为她的宜都王妃。但是,当时萧萦一心只爱北周雁门郡公、后来的隋朝晋王杨广而眼里再没有任何人,也莫名自信杨广一定会爱上自己而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大陈宜都王陈叔明的求婚而选择嫁给了隋朝晋王杨广。

    后来的后来,萧萦被“如愿”安排误嫁给了杨广,成为了大隋晋王妃、太子妃、皇后,与杨广育有二子一女;而被萧萦拒绝了求婚的宜都王陈叔明十分伤心失落,后来便娶了与萧萦十分相似的郁氏千金郁馥馨为宜都王妃,也与郁馥馨生育了五子五女而共度一生。错过了彼此的萧萦和陈叔明表面上看来都是夫妻和美、子女双全幸福一生,可是到生命的最后,只有他们彼此明白彼此错过一生的遗憾,纵使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听到萧萦的这番感慨,想到当年六哥陈叔明是何等爱萧萦、萧萦痴心错付杨广一世不得回报又是何等可怜,阿姮更是万千唏嘘感慨:“六哥当年那样爱你,或许错过一世,真的于他于你都是遗憾吧。阿萦姐姐,你发现了吗,六哥娶的妻子郁馥馨的容貌神态与你有七分相似啊。”

    “或许吧……”沉浸往事喜忧纷繁,萧萦长吸一口气,转首与阿姮四目相对,认真虔诚地望着阿姮主动提出了让阿姮死后以她“萧皇后”的身份和杨广合葬永远的补偿请求,“阿姮,我此生终究与杨广无缘,我生前受困于他的皇后身份一世已经够痛苦压抑了,死后我再也不想受他皇后身份束缚了;并且,终究是我横插在你和杨广之间一世害了你们夫妻情缘一世。所以,无论是出于我自身意愿考虑还是对你的补偿,我决定主动放弃死后和杨广合葬帝陵。日后我死后,便只要悄悄下葬于建康城东的雪海梅林里就可以;日后你死后,你以我萧皇后的身份和杨广合葬永远、生死不离吧!生前,是我错占了你的皇后之位;死后,我再也不想和杨广纠缠不清、彼此嫌恶了。阿姮,从来你才是他杨广心中唯一的发妻和皇后,你才是应该和他永远合葬并尊的‘萧皇后’!”

    “阿萦姐姐,你确定吗?”听到萧萦这般主动提出放弃和杨广的合葬而让她以“萧皇后”的身份和杨广永远合葬,阿姮心中又是错愕又是感动。

    面对阿姮的震惊,萧萦紧紧握住了阿姮的手,诚恳至极:“阿姮,我确定放弃和杨广的死后合葬、而让你死后以我‘萧皇后’的身份和杨广合葬永远了!我相信,日后你的义子、未来女婿李世民会成为大唐皇帝,李世民和琼儿会能够帮你达成和杨广合葬永远的心愿的。让你以‘萧皇后’的身份死后和杨广永远合葬于扬州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便是我萧萦这一世对你们夫妻二人的亏欠补偿了。”

    一世纷繁纠缠、隋亡之后,萧萦终究看透了自己一生与杨广的终究无缘,主动放弃与杨广合葬,亦主动要求日后阿姮以她的萧皇后身份与杨广以后礼同穴埋葬、死后永伴,总算是和杨广阿姮夫妻二人纠缠一世的两清了。

    “好!阿萦姐姐……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好姐姐……”而面对萧萦的这般诚恳忏悔和真诚情谊,阿姮再忍不住感动,如幼年时的亲昵玩闹一般一把扑入姐姐萧萦的怀中放声大哭,而萧萦则如幼年姐妹情好之时那般紧紧把妹妹阿姮搂在怀里。

    在经历一世沉浮幻灭之后,萧萦与阿姮姐妹二人终于达成了对彼此的真正和解而重归于好,彼此成全、彼此放过,又重归当时年幼的姐妹情深。

    此刻,夏日宁夜,突厥草原漫天繁星璀璨、满地花草芳香,互相拥抱静坐在突厥草原上的萧萦阿姮姐妹二人那和解相拥的背影格外温暖动人……

    而在突厥可贺敦、义成公主杨楚妍把阿姮、萧萦、南阳公主杨璟从窦建德手上接来突厥居住之后不久,时局掌控稍微稳定的李渊听闻阿姮在突厥之后,便派遣阿姮的儿女杨杲和杨琼为特使而秘密把阿姮从突厥接回了长安。

    此番李渊之所以把阿姮接回长安,一来是因为他掌控的天下时局稍微安定、终于有时间顾得上阿姮,二来是因为他需要阿姮手上江南势力的归降,三来是他确实与阿姮分别已久对阿姮亦是甚为思念关切。故而在而今时局稍稳之后,李渊更顾及阿姮思念儿女之情,便特意派遣阿姮和杨广的一双儿女杨杲和杨琼秘密来到突厥秘密接阿姮回长安。

    当杨杲与杨琼受李渊派遣秘密来到突厥迎接阿姮之后,阿姮在经历丧夫亡国之痛、两年多未见儿女的分离之痛下抱着爱子杨杲和爱女杨琼便是抱头痛哭;而杨杲与杨琼在两年多未见母后阿姮、父皇杨广又逝世之后更是抱着母亲阿姮痛苦不止。于是在阿姮、杨杲、杨琼母子三人共同经历国破家亡之痛和分离之苦之后,母子三人在突厥重逢更是万千悲喜交加。

    面对李渊这番“请”阿姮回长安的邀请,阿姮看到李渊命唐将李靖带着一大队精兵“护送”着杨杲和杨琼来“迎接”她回长安就知道,李渊美其名曰是“邀请”她回长安,实则是要让李靖押送她和杨杲、杨琼回到长安监控软禁,根本不由得她选择的机会。她此时还掌握着隋朝的传国玉玺和江南岭南势力,李渊当然深深防备忌惮她、不可能由她借助突厥势力复国的——无论这个国是陈还是隋。

    看到李靖所带领的这队精兵,义成公主杨楚妍和萧萦也深知李渊这般用意,便也无法挽留阿姮,只能和阿姮深情不舍地道别之后就由阿姮带着一双儿女杨杲和杨琼被唐将李靖“护送”回长安了。

    阿姮深知此去长安只怕此生再无机会见到姐姐萧萦了,于是阿姮便万般不舍地和姐姐萧萦告别、让她安心她一定记得她们死后各自的合葬分葬之诺。萧萦亦是了然,只能万般不舍地和阿姮惜别之后就和妹妹阿姮永别了。

    阿姮与萧萦的一世姐妹情,终究已经跨越了时空间隔而永存心底了。

    而这边跋涉了许久之后,唐将李靖终于把阿姮、杨杲、杨琼母子三人安全“护送”到长安,而李渊则把他们母子三人暂时安置到了长安大兴宫。

    这大兴宫原来是隋朝的宫城,唐承隋制,阿姮自然对着大兴宫的一切一切无比熟悉、触景生情。

    自阿姮被李渊“请”到长安之后,李渊一直忙于国政还没有见过阿姮。而这一日当阿姮刚在寝殿内梳洗饮食完毕之后,李渊却派人来邀请阿姮到太液池琼瑶台旁一聚。李渊此邀,阿姮虽未知其义却不能不去,故而,阿姮便依约来到了这太液池琼瑶台之旁。

    其实在杨广在位的大业十四年当中,因为阿姮生长于江南素畏寒冷、他们夫妻二人也觉得长安位置太偏而不足以为帝都安定天下,故而他们夫妻二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东都洛阳和江都扬州,很少有时间待在西都长安、更少有时间经营西都长安的大兴宫。而在杨广阿姮夫妻二人待在西都长安为数不多的时间里,杨广当年便特意为阿姮在长安大兴宫太液池旁仿琼花造型建了一座琼瑶台,虽长安地寒无法生长琼花,却能以让阿姮身在长安亦能感受江南琼花之美而不至于思乡过度寂寞。

    在此时阿姮回到阔别已久的大兴宫太液池旁的琼瑶台之时,阿姮看到曾经至爱夫君杨广为自己精心设计所建的琼瑶台更是不禁瞬间泪目。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琼华未央柳;琼华依旧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而阿姮此时在琼瑶台上望见远处太液池旁爱女杨琼和义子李世民这对少男少女相处的点点滴滴,更是泪如泉涌、无法抑制心中的万千神思,一如望见自己年少时在江南和至爱杨广相知相爱时那青春年少的如歌岁月。

    阿姮此刻站在琼瑶台上远远望去,只见不远处李世民和杨琼正并肩立于秋日的金黄银杏树下亲密私语,宛如璧人、伉俪情深。此时李世民二十一岁,杨琼十二岁,秋日点点碎金暖阳静静铺洒在李世民和杨琼这对少男少女青春俊俏的脸庞上焕发出无限生机和美好。虽然阿姮此时立于远处听不清李世民和杨琼到底在说什么,可是阿姮只看到爱女杨琼的面上娇嗔不定、宜喜宜嗔,时而扯着李世民的袖子任性撒娇、时而秀美紧蹙轻轻捶打着李世民的胸口娇嗔玩笑、时而美目圆睁不知在娇纵什么。可无论杨琼如何或喜或嗔、或痴或娇,李世民总是温柔缱绻地深情凝视着活泼俏丽的少女杨琼,极尽宠溺深爱。而此时一阵凉凉秋风吹过,吹落一阵璀璨金黄的银杏金黄雨,片片扇形金黄银杏叶飘飞散落杨琼与李世民二人一身,而李世民却丝毫不顾自己身上脸上落满的银杏叶,而是立即为身前的杨琼温柔拂去脸上、鬓角、身上的碎碎金黄银杏叶,极尽温柔缱绻。

    “看到琼儿和世民这番相处,你想到你和阿广的当年了?”正当阿姮伫立在琼瑶台上望着远处恩爱甜蜜的杨琼、李世民小两口甜蜜相处之时,却是李渊突然出现在阿姮身后,以充满磁性和威仪的声音开口相问阿姮。

    听到李渊久违的声音,阿姮从沉浸在远处的李世民杨琼这对热恋恋人的相处美好之中蓦然惊醒,回眸望着久违不见的李渊。上一次阿姮与李渊相见还是前年四月的晋阳城中,那时大隋还未亡,杨广还活着,阿姮还是大隋萧嫔,李渊还是大隋唐国公、晋阳留守。可转眼世事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此次再见,大隋已亡,杨广已逝,阿姮再次成为亡国丧家的乱世浮萍,而李渊则成为建立大唐王朝的开国霸主、更有帝王威仪。

    虽然时隔两年多再次相见恍若隔世,虽然李渊也算和隋朝有亡国之恨,但阿姮身为李渊的知己到底理解李渊的霸业野心、她到底在意至爱杨广胜过在意大隋社稷,她到底感激这两年以来是李渊在这隋亡乱世之中保全了她的一双儿女。于是,见到李渊之后,阿姮首先便是向李渊下拜致谢:“李渊,谢谢你!无论如何,杲儿和琼儿而今得以平安全依仗于你,我和广郎欠你一条命。”

    李渊时隔两年世事剧变未见阿姮,但见阿姮经历乱世风霜经霜尤艳、遇雪更清,反而在原来的倾国美貌之上更焕发出了别样的风韵和气质,更令李渊感慨心动。

    “阿姮,起来吧。你我既为知己,便不是白叫的,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信任。”面对阿姮此番下拜,李渊则是一把扶起了阿姮,磊落明了自身义务,但也直截了当而不拐弯抹角地提出自己此番“请”阿姮而来的政治利益诉求,“阿广已死,往事如烟散去便不提了。你们夫妻二人欠我一条命倒是不至于,只要你现在把隋朝的传国玉玺交给我、再把手上的江南势力交给我,你我便两清了,我自然也会善待琼儿这个儿媳妇。”

    “琼儿?”阿姮身为李渊的知己,自然早就料到了李渊在她身上的这般政治利益诉求,阿姮并不惊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想商议谈判而不想此刻摊牌。故而阿姮没有立即直接回应李渊的利益交换,反而对李渊称自己和杨广的爱女杨琼为“儿媳妇”而颇为震惊。

    李渊身为阿姮的知己也自然懂得阿姮对自己的利益诉求心中有数,故而也没有强迫阿姮立即做出回应而是顺着阿姮的疑问回答,望着远处你侬我侬的李世民和杨琼这对甜蜜儿女恋人深深而笑:“阿姮,你不会看不出来世民和琼儿两情相悦的样子吧?当初世民出生之时,我和灵胧开玩笑说日后若你和阿广有了女儿,刚好可以和我们家世民结为连理,琼儿年少时也玩笑说要嫁给世民。可谁知这命运弄巧啊,而今琼儿长大了,世民还真的爱上了她、她也还真的爱上了世民。看他们这小两口的恩爱样子,只怕是谁都离不开谁啊。”

    望着远处如此甜蜜恩爱的李世民和杨琼,阿姮心中欣慰可却也不无担忧:“世民已娶了嫡妻长孙观音多年、已和长孙观音生儿育女,纵使大隋已亡、琼儿不再是大隋华阳公主,以琼儿的才华、性情、容貌、血统、出身和继承自我和广郎的万贯家财,照样处处贵比公主、远胜一般高门大族的千金小姐。琼儿是我和广郎的心头至宝、掌上明珠,如何能为人妾室接受如此待遇呢?”

    看到阿姮如此心疼爱女杨琼,李渊旁观者清不由得笑道:“阿姮,当初你正式嫁给阿广为大隋萧嫔之时,阿广不是也已经娶了嫡妻萧萦、和萧萦生儿育女了吗,你那样爱杨广,不是一样甘之如饴吗?你的母后柳皇后当年嫁给你父皇陈宣帝之时不是也明知道你父皇已经娶了原配发妻钱绾吗?爱情这碗迷药,中了之后可就再没有什么理智和道理可讲了。情,本来就不讲理。”